周六早上的图书馆总是很安静。
我把帆布包放在靠窗的位置，拉开拉链时，手指在长袖衬衫的袖口上顿了顿。去年这个时候，我总穿着两件长袖，哪怕空调开得再足，也要把胳膊裹得严严实实，就怕翻书时，袖口滑下去露出小臂的牛皮癣。
那时候斑块刚长到手腕。
每次记笔记，胳膊都悬在半空，时间久了肩膀发酸。有次写论文到凌晨，实在撑不住，胳膊肘往桌上一放，就听见对面女生倒吸凉气的声音。我赶紧把胳膊缩回来，假装整理头发，余光瞥见她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从那以后，我只敢坐最角落的位置。
桌子靠着墙壁，把有斑块的胳膊贴在墙上，既能借力，又能挡住别人的视线。冬天还好，夏天墙壁烫得像火炉，胳膊上的皮肤被闷得发紧，斑块的边缘泛着红，痒得像有小虫子在爬。
有次管理员来整理书架，正好看见我把胳膊往墙缝里塞。他皱眉说：“同学，桌子是用来放书的。” 我红着脸把胳膊拿出来，那天剩下的时间，手一直攥着笔，连翻书都用指尖捏着页角。
坚持内外调理一段时间后，某天洗澡时，突然发现小臂的皮肤不那么粗糙了。
我对着镜子摸了摸，以前凸起的斑块变平了些，颜色也淡了很多，像被水浸过的旧报纸。那天晚上，我把压在衣柜底下的短袖翻出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帆布包里。
今天走进图书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桌的木纹上。
我深吸一口气，把长袖衬衫的袖口卷到肘部。小臂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时，没像以前那样立刻缩回来。对面的女生抬了抬头，目光在我胳膊上停了半秒，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我突然觉得，空气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翻书时，手指划过书页的声音很轻。
以前总用指尖捏着书角，生怕指甲刮到斑块，现在手掌可以自然地按在书上。写笔记时，胳膊肘撑在桌面上，肩膀放松下来，才发现原来不用悬着胳膊写字，是这么舒服的事。
管理员推着书车经过，笑着说：“今天天气好，适合看书。”
我抬起头回了句 “是啊”，抬手拢头发时，手腕在阳光下露出来，没像以前那样赶紧往袖子里缩。他的目光在我胳膊上扫过，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推着车继续往前走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路过图书馆的镜子，我下意识停了停。
镜子里的女生穿着短袖，小臂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以前路过镜子总是绕着走，现在却敢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翻书时胳膊自然摆动的样子。
下午写论文时，对面的女生递来一块橡皮：“你的橡皮好像掉了。”
我伸手去接，手指碰到她的指尖，没像以前那样立刻收回来。她笑着说 “你写的字真好看”，我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的字迹，比以前舒展了很多，大概是因为，胳膊终于不用悬在半空了。
闭馆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把书放进帆布包，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走出图书馆大门，晚风拂过小臂，凉丝丝的，像终于把压在心头的石头搬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