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我捏着推子的手突然顿住。
去年当牛皮癣刚开始扩散到我的后颈时,推头发的感觉就像在砂纸上摩擦。给老顾客王叔理平头时,碎发落在他脖子的斑块上,痒得就像有蚂蚁在爬。我强忍着不动,推子却偏了,结果在耳后剃出一个豁口。他摸着脖子,皱眉说:“小张今天手艺生疏了。”
后来为顾客剪发时,必须使用两层围布。
内层挡住碎发,外层遮住脖子。有位姑娘对着我的围布笑着说:“师傅这是在包粽子吗?”我举着剪刀随便说道,脖子却在双层布下悄悄摩擦,斑块被闷得热乎乎的,仿佛贴了一块烫膏药。
最害怕剪短发的女性顾客。
有一次,我为新娘修剪刘海,碎发掉落到她的衣领里,碰到了锁骨上的斑点。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剪刀在她额头上划出了一道小口子。她对着镜子哭泣:“明天怎么能结婚呢!” 我把所有的积蓄都赔偿给她,关店的那天,我在满墙的发型海报前发呆直到半夜。
经过持续的内外调理,有一天在给盆栽浇水时,手指轻轻滑过脖子,竟然没有再感到刺痒了。
斑块大部分已平整,脱皮处开始长出新皮肤,触感如同磨平的鹅卵石。我将两层围布替换为轻薄的纱质材料,推子划过耳后时,终于可以放松呼吸。
今天一开门,王叔便走了进来。
他轻拍椅子靠背:“继续来一遍上次的平头。”我举起理发器,碎发飘落在脖子后面,这次没有以前那么痒得让我想要跺脚。他半眯着眼睛打瞌睡,忽然说道:“今天脖子觉得舒服多了。”
在修剪到鬓角的时候,推子轻柔地滑过耳垂。
没有厚重的围布遮挡,可以感受到他的皮肤温度。他笑着说道:“不用修得那么整齐。”我却把边角剪得更加利落:“新的发型更有精神。”之前总是害怕碎发落入他的衣领,如今却大胆让推子沿着他的脖颈滑动。
傍晚人潮涌动,一位穿着碎花裙的姑娘准备剪短自己的锁骨发。
我将梳子举起测量长度,指尖触碰到她的肩膀,她没有像之前的顾客那样缩回去。剪到发尾时,零星的发丝落在我手背上,她盯着我的胳膊看了两秒:“师傅的皮肤看起来比上次好。”
关店的时候,夕阳的光辉洒在镜子上,显得格外耀眼。
我轻触着后颈,皮肤在灯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曾经我总是避开理发店的全身镜,因为害怕看到自己缩着脖子、裹着厚厚围巾的模样。但现在,我却勇敢地在黄昏中,让剪落的碎发轻抚脖颈,听着推子嗡嗡的声响,如同在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