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亮剑》《大宅门》不会被遗忘
知乎上有个问题让我陷入思考：00后、10后会不会对《亮剑》《大宅门》这种剧完全没印象？答案一时间难以确定，但回忆涌上心头。
2008年12月31日，一场由安徽卫视主办、光线传媒承办、首都广播电视节目制作业协会协办的“国剧盛典·回响30年”，评选出了中国电视剧30年来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和剧集。名单包含：《蹉跎岁月》《四世同堂》《便衣警察》《红楼梦》《西游记》《篱笆·女人和狗》《围城》《渴望》《外来妹》《编辑部的故事》《北京人在纽约》《我爱我家》《京都纪事》《牵手》《三国演义》《宰相刘罗锅》《雍正王朝》《还珠格格》《康熙微服私访记》《永不瞑目》《长征》《大宅门》《激情燃烧的岁月》《刘老根》《亮剑》《天龙八部》《士兵突击》《武林外传》《金婚》《奋斗》。
作为剧迷，我自问，这些在改革开放后三十年内极具影响力的电视剧，我究竟看过多少？许多剧目我都没接触过，像《蹉跎岁月》《篱笆·女人和狗》《京都纪事》等，尤其是1982年的《蹉跎岁月》，堪称名单中最冷门的一部。
资料显示，很多观众当年戏称它为《差它岁月》，这剧在第二年金鹰奖和飞天奖上可是频频获奖。剧情讲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上海知识青年柯碧舟被下放贵州农村插队，生活与情感的故事。它的主要受众并非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这或许解释了它在当下网络世界中的低热度。
知乎影视板块没有专门的《蹉跎岁月》词条，豆瓣上也仅有五百多人评分。时间流逝，四十多年过去了，它逐渐被边缘化。虽不完全是时间直接导致的，但两者的关系极为密切。
如今，有多少90后、00后看过《蹉跎岁月》？即便是播出时间更近的剧，也缺少关注。比如1994年播出的《京都纪事》，豆瓣观众也不足五百，与当年大热的《渴望》《编辑部的故事》《我爱我家》等相比，它的存在感相当微弱。
而1989年开播的《围城》，依托原著强大的影响力，依旧拥有一定观众群体。可1985年的《四世同堂》则渐渐淡出人们视野。80年代的热门剧中，至今还能广泛讨论的，也只有《西游记》和《红楼梦》了。
网友们甚至将孙悟空和林黛玉“组CP”，六小龄童老师对此评价有创意。《西游记》试播集也诞生于1982年，1986年春节播放11集，运气远比《蹉跎岁月》好。它改编自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名著，有庞大读者基础，且质量上乘，是很多80后、90后甚至00后的童年回忆。这些人正是互联网时代的原住民，童年滤镜加持，使86版《西游记》拥有庞大的粉丝群。
童年滤镜同样为开播即有争议的87版《红楼梦》加分，豆瓣评分高达9.7。时间让热门剧被遗忘的关键原因之一，是电视剧的情绪密码——写给当时观众心灵的信件，随着岁月推移，密码逐渐失效，这几乎是所有电视剧的宿命。
要想成为爆款，必须精准踩中时代情绪。但时代变迁不停，越紧贴当下情绪的剧，过气风险就越大。
拿上面提及的30部剧为例，80年代剧集主打朴素、严肃且带苦涩的情怀。那时的观众刚走出集体主义浪潮，还未完全认清“我是谁”，更关心“我能不能快乐”。《蹉跎岁月》是苦难文学的下岗再就业版，信仰未变，人物如集体荣誉感的代言人。《四世同堂》讲家国情怀，虽苦但需忍耐。《渴望》则描绘情感启蒙和全民追捧的刘慧芳贤妻形象，这种余韵直到《贫嘴张大民的快乐生活》还依稀可见。
代表国家级审美的《红楼梦》与五毛特效经典《西游记》共同构成80年代国产剧主旋律：剧集或许不爽快，但讲求活着的尊严。那时观众追剧不是为八卦，而是为理解生活。
进入90年代，电视剧风格转向“终于可以表达了”。观众由“我们是谁”变成“我想要什么”。市场经济引入，电视台竞争加剧，社会更复杂，人们开始感叹人心不古。国剧不再只是讲道理，更讲情绪、欲望与选择的代价。
《北京人在纽约》表面讲海外打拼，实则是异乡人泪；《牵手》直面不忠诚；《编辑部的故事》开启情景喜剧时代，葛优开辟喜剧新路，《我爱我家》则是代际困惑的喜剧外衣。海岩剧从80年代《便衣警察》延续到90年代，用《永不瞑目》将青春虐恋与禁毒主题结合，陆毅从花瓶变成了老花瓶。
正剧依旧坚挺，《雍正王朝》《宰相刘罗锅》斗智斗勇，权谋与喜剧并存。《还珠格格》则席卷全国，小燕子成为家喻户晓的名字。90年代的国剧首度击败央妈晚八档，赵薇成为全民偶像，古装大女主和古偶剧成为新规则。90年代的剧敢爱敢恨，敢表达复杂情绪，观众口味多样化，渴望看到生活中的错与泪。
2000年代，电视剧主旋律变成“我太难了”。观众从“我是谁”“我要什么”，进化到“我还能怎么办”。国产剧聚焦小人物的苦难，人人都有主角脸，却不一定有主角命。
《大宅门》表面讲百年中药世家兴衰，实则家族商战，费孝通曾说中国传统家庭是事业单位，这在剧中得到验证。人情不再是自然流露，而是礼仪。
《刘老根》让赵本山塑造了一个体制与江湖的生存宇宙。2022年《刘老根5》仍有观众，虽赵本山影响力减弱，但故事世界仍活跃。《漫长的季节》包含许多只有看过《马大帅》才懂的梗。
《亮剑》里李云龙骂骂咧咧却战无不胜，依然是网友的精神符号。00年代，草根明星王宝强极具影响力，受冯小刚和徐帆推荐，放弃功夫明星梦，投身《士兵突击》。陈思诚也因这剧开始崭露头角，张译同样成为红星。
“不抛弃，不放弃”的励志精神，在如今躺平盛行的时代，如《奋斗》这类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曾经想成为陆涛的人，结局却成了向南。石康，《奋斗》的编剧，早已移居美国。
2006年，情景喜剧代表作《武林外传》横空出世，小人物们在同福客栈唇枪舌剑，笑点密集，堪比知乎热帖。它将江湖生活拍成日常，将喜剧升华为快乐哲学。
总的来说，00年代国产剧不靠伟光正，而靠共鸣取胜。人人焦虑，剧作更接地气，有笑有泪，关键看你能否感受到。00年代剧集努力回答：“如果终将平凡，怎样活才不算白活？”
看着2008年的剧单，我竟误以为那只是十年前，算算已经是17年前的故事了。
2007年，一部《大明王朝1566》横空出世，开播即冷落，宣告娱乐化国剧时代的到来。进入10年代，大女主和古偶剧统治国产剧，真正有影响力的或许只有《甄嬛传》。即使是郑晓龙这样的大才，也拍出了如《藏海传》这类弱智权谋剧。
时间不可小觑。它能造神，也能掩埋明星；让剧集过气，也让意义沉淀。当年屏幕前哭泣的人，如今还记得那句台词吗？或许我们看剧，不只是剧情，更是在回望自己一路走来的足迹。
我们的时代经典，终有一天也会无人问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