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郑晓龙以一部甄嬛传将后宫权谋剧推上艺术巅峰。
十四年后,他携藏海传重返古装剧战场,却陷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尴尬境地。
这部筹备多年、集结顶流的大制作开播即创下优酷950万预约纪录,央视电视剧频道古装剧历史“收视第三”的佳绩,却在口碑上呈现两极分化。
当“权谋天花板”的金字招牌遭遇“后半程崩坏”的质疑,我们不得不追问:为何手握王炸的郑晓龙,这次未能再创辉煌?
甄嬛传之所以封神,在于其营造的历史苍凉感与皇权压迫感。
剧中每个人物都是封建制度的囚徒,命运沉浮中透着宿命般的悲怆。
而藏海传虽以“新中式权谋”为旗号,将建筑学与朝堂博弈结合,却陷入了技术奇观压倒人文内核的陷阱。
剧中榫卯机关、堪舆术等非遗元素变成视觉点缀,未能如甄嬛传中“琴韵”“香道”般与人物命运深度交融。
郑晓龙曾强调“导演应掌握选角话语权,演员需与角色气质匹配”。
然而肖战饰演的藏海,始终未能传递出“身负血海深仇者”应有的隐忍层次与精神内核。
对比甄嬛传中陈建斌的帝王心术、蒋欣的跋扈与脆弱,藏海传的权谋变成“密室解谜”式的技术操作。
平津侯杀人夺宝的动机草率、庄之行反复叛变的逻辑牵强,权谋本该具备的心算计与政治智慧荡然无存。
在短视频主导注意力的时代,藏海传坚持80%同期声拍摄、伏笔藏于微表情的“叙事为王”理念,本是对快餐文化的反抗。
但当剧本出现“曹静贤贯穿伤不死”“冬夏女王暴毙无追责”等硬伤,这种“精致的形式主义”反成笑柄。
观众既未获得甄嬛传般缜密的长线沉浸感,又无法在碎片传播中捕捉有效记忆点,陷入两头不讨好的窘境。
藏海传开篇以“灭门-学艺-复仇”三幕剧展开,前六集节奏紧凑堪比电影。然而当剧情推进至中段,逻辑链条开始崩坏:庄之行带兵回京诛杀曹静贤未被问罪、藏海狱中向庄芦隐坦白却无隔墙之耳。
至结局的“冬夏副本”更彻底偏离权谋主线,赵秉文放弃京城权斗远赴封禅台、癸玺归属不了了之,暴露出剧本对宏大叙事掌控力的不足。
甄嬛传的经典在于每个配角都有自己的生命史:浣碧的挣扎、叶澜依的孤傲、甚至苏培盛的隐忍,共同织就深宫生存图景。
藏海传中除黄觉饰演的平津侯展现权臣的阴鸷与黑色幽默(如割幕僚舌头时讥讽“不会说话就别开口”),多数角色变成功能符号:香暗荼作为质子却消失于朝廷视野、六初(白冰饰)的“情关”哲学无后续阐释。
当配角失去自主动机,主角的成长便失去碰撞的火花。
剧集试图突破“以血还血”的爽剧框架,让藏海完成“从复仇者到家国守护者”的升华。
然而空洞的转变缺乏支撑:藏海因利用庄之行愧疚,却继续操纵他人;声称守护家国,但冬夏女王之死的外交危机被轻描淡写。
对比琅琊榜中梅长苏“雪夜剖白”的悲怆,藏海传的救赎更像口号式宣言,终未触及权力对人性的异化本质。
郑晓龙曾借甄嬛传将“后宫争斗”升华为封建制度批判,而藏海传诞生的2025年,古装剧已进入多元分流时代:刑侦 奇幻的唐朝诡事录、重生 宅斗的贵女等混搭类型崛起。
观众渴望看到权谋剧的新表达,但藏海传仍沿用琅琊榜式的“蛰伏-进阶-复仇”模板,其“营造学权谋”的创新仅停留在职业皮肤层面,未能如长安十二时辰般重构叙事逻辑。
选择肖战体现了郑晓龙对市场风向的妥协。
尽管导演通过“汗珠滴落同步哽咽”“喉部震颤频率控制”等严苛训练挖掘其演技,但顶流效应反噬了剧集口碑。
当粉丝控评淹没理性批评、豆瓣迟迟不开分,公众对剧作的讨论被简化为“演技进步与否”的二元争吵,掩盖了剧本与导演层面的深层问题。
技术上,藏海传确有突破:4000㎡唐宋风实景搭建、皮影戏映射朝局的符号化叙事、参考千里江山图的光影构图。
然而当“孝服名场面”中肖战的泪珠特写被慢镜头渲染,形式的美感反暴露了情感厚度的匮乏,这一幕本该是仇恨与隐忍的爆发,却因前史铺垫不足变成唯美空镜。
当甄嬛传的“惊鸿舞”成为角色心理转折点,藏海传的视觉奇观只是“精致的疏离”。
国产剧需要怎样的突破?
藏海传的困境,本质是创作方法论与时代需求的错位。
当观众厌倦了“流量 IP”的预制爆款,渴望看到如北上主角等严肃文学改编剧的深度时,郑晓龙却交出了一部技术精致但灵魂孱弱的作品。
再考究的服化道、再创新的题材混搭,若无人文精神打底,终难成经典。
值得玩味的是,剧中六初曾道出“以情动人才是最锋利的武器”,这句台词恰成藏海传的隐喻,对真正的艺术创作而言,技术是刀鞘,人性才是刀刃。
郑晓龙若想重拾甄嬛传的辉煌,或许该暂别权谋宇宙,重回那些被紫停城红墙映照出的,鲜活而痛楚的灵魂。
权力游戏终会落幕,唯有人性在光影中不朽,当镜头不再为服化道臣服,荧幕方能照见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