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气质”满满,英剧有望问鼎年度最佳?

“东北气质”满满,英剧有望问鼎年度最佳?

(图/《悬案解码》)

在这部《悬案解码》中,妙语如连珠炮般随时迸发,既能刺伤敌人,也能伤及自身。这种尖锐的言辞风格,与东北文学中那种自嘲、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豪爽截然不同。两者都以各自民族独特的方式,直刺生活中无边的萧条与苦难,使之变得具体、渺小,甚至久而久之化为平凡、隐形,展现出一种化解苦厄的深沉智慧。

——作者 | argoon

——编辑 | 程迟

单凭豆瓣评分来看,《悬案解码》在今年的新英剧中,仅次于《混沌少年时》,位列第二;而在全球真人剧集排行榜中,它则荣登豆瓣第17名,IMDb第7名。虽无明星云集的演员阵容,却凭借扎实的犯罪悬疑制作,成功让故事借助Netflix走向了更广泛的观众群。

故事源自2007年丹麦作家尤西·阿德勒-奥尔森出版的《笼里的女人》,即“悬案密码”系列的开篇。截止2025年,这个系列已延续至第九部,并在本土衍生出五部电影。其中,2013年上映的《悬案密码1:笼里的女人》便是该系列的第一部影视化作品。

《悬案解码》剧版是对同一故事12年后的全新演绎。剧情围绕刚成立的警局“Q部门”,专门负责审理悬而未决的旧案,由卡尔·莫克担任主管。首要案件便是寻找失踪多年的检察官梅里特。尽管英剧加入了浓厚的本土元素,但对于中国观众而言,其画面风格竟意外地熟悉:破败环境、受损的人物,以及萧瑟的景象中隐匿的蛛丝马迹——这不禁让人联想到近年来在国内备受关注的“东北文学”。

为何英剧总是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开篇不久,观众便得知梅里特被囚禁于高压舱多年。“笼”这一意象在故事中隐含深厚的象征意义:幽闭、私刑、窥视与女性的多重维度交织,贯穿创作始终,甚至愈演愈烈,赋予故事震撼的开端与扣人心弦的冲击力。

梅里特作为人,却被非人化对待,甚至遭遇如同驯服野兽般的病态对待。这背后,显然隐藏着一段刻骨仇恨,但这份血海深仇究竟有多深,她竟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中存活下来,更是悬疑的焦点。

(图/《悬案解码》)

这座隐秘角落里的罪恶仍在蔓延,而“失踪”的梅里特终于引起警方的重新关注。案件悬疑之外,更令人着迷的是,这支被视为“乌合之众”的Q部门,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卡尔,Q部门的总警督,尽管经验丰富,却在部门成立前几个月遭遇枪击,导致同僚死亡,搭档詹姆斯·哈迪瘫痪。虽大体康复,他却愈加愤世嫉俗,脾气暴躁,表面冷漠疏离,对主管职位也无心投入——毕竟这不过是被边缘化的“象征性任命”,再一次印证了冷酷无情的现实。

幸好,一名胆大心细的叙利亚难民阿克拉姆·萨利姆被上头派来做助手,无意中点燃了卡尔那沉寂已久的责任感与斗志。再加上自愿出山、拒绝做文员的罗丝,这支三人团队的办公环境和破案希望焕然一新。

简而言之,三位各怀问题、不被看好的边缘人被赋予任务,挑战那些连常规警力都无力破解的悬案。

(图/《悬案解码》)

这场多重维度的对比,激起了为自身正名的思想碰撞,也揭示了大众冷眼旁观他人失败的现实——即便自己身处困境,也乐于看他人跌倒。那些本不该成为悬案的案件,却往往因所谓“正统”的专业团队草率误判而被放大。

欧洲创作环境似乎比其他地区更快摒弃对精英英雄的理想化,反而更热衷于展现边缘人群的烦躁和沮丧。在这里,边缘人不只是性少数、残障、有色人种或女性,而是囊括了更多被主流社会排挤、鄙视和误解的群体,哪怕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牢笼何时何地构筑。

英剧对此尤为擅长。

(图/《神探夏洛特》)

二十年前,英剧以其冷冽灰暗的现实主义迅速闯入内地观众视野。《神探夏洛克》用冷感撬开世间残酷,《黑镜》冲击理智与仁慈,青春题材《皮囊》则用幽默嘲讽生活的鸡毛蒜皮。如今英剧形成了独特的冷调叙述风格。用剧集《超能少年》原名“Misfits”(格格不入)概括,正是对这类“异类”人群的精准写照。

《悬案解码》不仅仅关注三位主角,还通过梅里特和她失语的弟弟,以及形形色色配角,刻画多样人物弧光。它不舍弃善良的模糊光芒,而是以冷写热,展示刀子嘴豆腐心的复杂矛盾,揭示人在习惯性创伤后重新感知世界的力量。这是一种无奈的清醒,也是一剂醍醐灌顶的自我安慰。

剧版与电影版的差异,犹如两条平行而交错的轨道。

英国剧版有9集,总时长超过500分钟,相较仅93分钟的丹麦电影《悬案密码1:笼里的女人》,显然能在细节上细致打磨。虽然节奏慢,但更有层次;电影则偏向概述,粗线条叙事。

不过,电影在刻画梅丽特这一关键人物时,脚踏实地,耐人寻味。电影中她是灿烂笑容背后的国会议员,因童年一场无心恶作剧导致父亲驾驶事故,一家四口遭遇惨祸,幸存者策划复仇。

(图/《悬案解码》)

剧集则更深挖母子偏执与疯狂,以荒谬私刑扩大冲突,侧重对绝对反派的惩罚,不似电影那样令人唏嘘。这样不仅增加悬疑感,也让梅里特获得更显著的成长弧线。她冷酷、野心勃勃,与议员形象迥异,命运因被囚高压舱而理所当然,凶犯疑云重重。

两版本对高压舱的描写也不尽相同:电影中被关五年,施害者每年问话一次;剧中四年,月月“审讯”,生活细节严密监控,梅里特写满舱壁名字,却未料得罪的竟是自己未伤害的人。这份荒诞构成了独特英伦幽默。

(图/《悬案解码》)

剧中玩笑无处不在:上头明知没人重视,却设立Q部门,成摆设;卡尔被安排在地下澡堂办公;落魄的破案三人组;正义屡遭阻挠;三人竟成功破案……每一桩都是带刺的笑话。《悬案解码》以玩笑的形式,反抗生活本身的荒诞。

(图/《悬案解码》)

核心人物卡尔的尖刻台词,每一句都透着刻骨铭心的“玩笑”意味,这也是剧版比影版更具魅力的原因之一。即便看过无数英剧,依然会为他们的语言运用和意象设计拍案叫绝。英式幽默暗流涌动,轻易冲击心灵。

每个鲜活角色都需要观众穿透粗鄙语言、怒气和冷漠,去触摸、理解。英剧魅力正此:观众或敬而远之,或欲罢不能。

电影版单刀直入,聚焦一对破案搭档,赢得尊敬;剧集则旁逸斜出,通过翻阅档案、侦查对峙、血战奋起,加上瘫痪警官詹姆斯组成的四人团,包容更多折射视角。观众不仅期待他们逆风翻盘,更愿探入他们坚硬外壳,见证更坚硬的不公被改写、正义得以伸张。

另一种“东北文学”的影子

剧中环境、案件及人物的冰冷萧瑟,隐约与中国“东北文学”遥相呼应。东北及其文学的冷冽,源于地缘与叙述的特殊性。不同于新疆的荒凉边陲、内蒙古的草原游牧,城市化的东北在严寒中藏着另一番苦乐交织。

苦,通向历史创伤和现实尴尬。晚清的衰败招致列强侵扰,伪满洲国的殖民带来屈辱与动乱,内战引发分裂灾荒,新中国的重工业曾辉煌后又经历剧变。

《悬案解码》设定在爱尔兰,这个曾遭殖民掠夺、饥荒排挤的土地。剧中尤其是梅里特出生的莫尔岛,曾被寄予经济腾飞的期望,如今却满目疮痍。

从废弃设施、工厂(凶手家族恰巧拥有)到荒芜小岛、破败城镇,种种意象与东北文学描绘的深层创伤不谋而合。

(图/《悬案解码》)

萧红的《生死场》融入入侵流离和饥饿寒冷的双重苦痛,《呼兰河传》虽避沉重却埋藏对众生疏离的叹息。迟子建的《北极村童话》《白雪乌鸦》讲极寒地理与人文苦难,双雪涛、班宇等人则在冻土上叙写衰败与魔怔,连结自然灾害与人祸,历史与现实。

东北文学在内地文坛的崛起,唤起更多人正视过往幽灵般的创伤。在变化跳跃的当下,以破败工厂为据点,以人心破碎为基底,犹如爱尔兰,边缘之刺刺入中心,特殊中推演普遍。

更妙的是,二者都带着隐隐的乐趣。这种幽微的乐感,是抗衡苦痛、化解绝望、构筑精神支柱的重要方式。

正如开头提及的,《悬案解码》言语犀利,既戳人痛处,也自我讽刺。与东北文学的豪爽自嘲相比,前者尖刻,后者豪迈,民族特色不同,却同样用独特的方式穿透生活中的无边萧条与苦难,让它们化为具体与渺小,甚至隐匿无形。

当然,在这诡异的对比中,我们大可一笑置之。就像卡尔他们,在灯光璀璨的舞台落幕后,回归地下室相互拌嘴嫌弃,却无力否认那片阴云已然远去。

——作者 | argoon

——编辑 | 程迟

——校对 | 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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