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注 电 影 派,和 片 荒 说 拜 拜
电影派
Vol.4284
《长安的荔枝》其实是个观众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
李善德要把荔枝从岭南运到长安,并且最后一定会成功。
那我们看这样一个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到底是要看什么呢?
答案是,过程。
而电影版《长安的荔枝》,把这个过程,拍得很好看。因为,它明白对于像李善德这样的,和我们一样的打工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过程”。
在工作中,领导只看“结果”,但真正让普通人煎熬的、疲于奔命的、熬夜的,是那些不被重视的、看不见的、隐形的“过程”。对于亲历这一切的打工人来说,这些过程,很有可能就是历险记、谍战片、动作片。
那是属于打工人全部,对于李善德来说,更是他要保全自己、也保护家庭,必须拼命的全部。
这部电影,就拍出了这种“过程”的爽和燃,说是李善德的“岭南长安双城历险记”,也不为过。
《长安的荔枝》
看完电影版《长安的荔枝》,非常满意,它比剧版好看很多。
故事节奏紧凑、群像生动,讽刺力度也拉满了。
影片从一开始,就给荔枝使这个活儿定了性——要找一个替死鬼。
对于刘署令和鱼朝恩这样的上级来说,这就是他们要的“结果”——荔枝运不成,荔枝使得死。
他们看李善德的表情,几乎是“看死人”的表情。
李善德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同僚们当死人看待了,他一开始还很得意,对于他来说,这甚至是他在京城十数年才得到的肯定。
当一个努力的人被看成死人的时候,是很讽刺的。
所以当李善德买完房子,回到上林署,还兢兢业业怕自己“告假到午时、没迟到吧”的时候,我们是会笑的,但这笑里带着讽刺。
所以后来,当李善德坐在屋顶,要跳楼自杀,却又不敢跳,同僚还画了他求死的画像的时候,人们是把他当笑话的。
因为这时候他不管死不死,都对其他人来说没有区别了。大家甚至还会盼着他快点死,因为早点解决,早点卸下大家心头的担子。
《长安的荔枝》把这段戏拍得非常黑色幽默。当李善德成为那个替死鬼,有人和稀泥,有人看笑话,还有人媚上帮腔,有人煽风点火。
这是古代职场生态,也是人性。
当影片把李善德这样的“必死感”烘托到极致时,我们也就都在等待李善德研究怎么运荔枝的过程了”。
那是小人物的翻身之战。
《长安的荔枝》选择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拍法,那就是,它把李善德研究运送方法、运荔枝的过程,拍得像是“动作片”。
小说中文字化、甚至有些枯燥的数字呈现,在大银幕上,都变成了非常具体,非常快节奏的动作呈现。
荔枝转运图上的不同色点,不同转运路的骑手,送回信的鸽子,传信的林邑奴,各方人马都被高速的剪辑和动作化呈现糅合到了一起。
即便你只是坐在电影院的座位上,也能感受到那种“速度”。
那不仅仅是运荔枝的速度,也是李善德要争分夺秒研究出来的速度,更是电影这种媒介才能带给我们的速度。
《长安的荔枝》,完全就是把运荔枝这件事,当成特工任务去拍的。
之所以说它“动作片化”,是因为电影里扩写的追杀线。
片中,因为得知荔枝马上要送到长安,推波助澜此时的右相会得到好处。鱼朝恩等人决定阻拦李善德,办法很简单,就是杀。
于是,在荔枝即将到达长安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场,“最后一分钟刺杀”。
山崖上的一场大战,是整个故事的视觉高潮,也是小说的文本里从来没有呈现过的场面。
但因为前面那些关于送荔枝的“动作化”的呈现,这场戏又和整体的影片气质非常契合,是那种你知道的“一定会有的一战”。
许多鲜血,许多牺牲。
就像何履光和赵辛民这些人在砍走荔枝树的时候,一脚踩破的荔枝。
人命,和荔枝,谁重要?
只有这样宏大的战斗场景,才能让我们清晰地意识到,这两种本不该被拿到一起对比的东西,在有的人心中,早就分出了轻重。
这是《长安的荔枝》电影版,对小说改写中,最戏剧性、但也最现实的一笔。
另一笔改编也很有意思,原小说中,李善德是“看见”了一骑红尘进长安。
在电影中,变成了他自己身护荔枝,策马奔进了长安的深夜。
偌大一支荔枝队,只剩下他一个人。
燃,但在燃的同时,也很悲壮。
越是这样的“宏大”,其实越能反衬、反讽出在荔枝转运这件事上,其他利益团体的嘴脸。他们在接下荔枝转运这桩差事时,不拒绝、不阻拦、不负责,只想着找一个替死鬼。
他们在推进荔枝转运这件事时,做做样子,并不提供真正的帮助。
他们在知道李善德能运成荔枝的“结果”后,反而因为怕被问责“以前为什么不运”,而横加阻拦。
对于职场基层打工人们来说是他们工作全部、甚至意味着生命的“过程”,反而是其他利益层想要毁掉的“结果”。
这太讽刺了。
电影关于这一段的描写也很好笑。
当李善德回长安,想要为运荔枝拿下预算,却在各个部门之间被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没有人,愿意为这件事情担责。
可是,从右相那里拿回腰牌之后,大家的态度都变了。
刘署令,甚至会主动给他递茶。
那个曾经画他自杀像的同僚,也把画,改成了荔枝使一呼百应,众人躬身作揖的讨好画像。
权力之下,人心变换,果然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李善德那个被大家扔来扔去的荔枝转运法的册子,是他过去三个月用命拼下来的“过程”,在拿到腰牌之前,会被上级当成毫不关心、扔来扔去的烫手山芋。在拿到腰牌之后,却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功绩。但这所谓的功绩,变成招致杀身之祸的催命符,也不过就是顷刻之间。
这些过程啊,在权力系统里的贵人们看来,根本就不重要。他们关心的,只是那些对自己有用的结果。
但过程,很重要。
于是《长安的荔枝》要拍这样的过程,要放大这样的过程,要让我们看见这些过程里那些真实的、在为这些过程而努力的人。
这同样也是历史中,被人们忽略的过程。
拍电影,不是本来也是一种过程吗?
《长安的荔枝》拍这样的故事,就是在用这样的“过程”,去尝试着对抗“结果”。
那些李善德疲于奔命的喜剧桥段,那些职场人相互推诿的甩锅时刻,那些在任何时代都通行的趋利避害的人心突变,其实也是《长安的荔枝》试图在用这些喜剧、这些黑色幽默,来去化解那些底色上其实很现实的生存逻辑。
有人选择尸位素餐地压榨着,有人选择和光同尘地漂浮着,也必然有人会选择事必躬亲地奔命着。
这奔命或许很好笑,还有点徒劳,也有点虚无,但那确实属于这一类人真实的生活方式和信条。
这是李善德这样的小人物的生活逻辑,也是《长安的荔枝》因此拍出的,小人物与盛世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