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荒诞六面达利——《达达达达达利!》
今天聊聊法国电影《达达达达达利!》。
片名 Daaaaaalí! (2023),别名达达达你个利!(港)。
这部奇特的传记电影像是一场超现实主义的自我狂欢,萨尔瓦多·达利的一生则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荒诞剧。
他蓄着两撇标志性胡须,行走时仿佛脚下踩着弹簧,言语间混杂着法语、西班牙语和自创的“达利语”。他宣称:“每天早晨醒来,我都因自己是达利而狂喜。”这位超现实主义大师最得意的作品,或许正是他自己。
导演昆汀·杜皮约也要玩得很疯癫,在影片片名中,他就不走寻常路,用六个“a”串起片名,对应六位演员轮番扮演达利。
从拄拐杖的傲慢老者、挺着啤酒肚的暴躁中年,到戴圆框眼镜的神经质青年,每个达利都像从不同梦境碎片中蹦出的角色,他们彼此矛盾,却又共享同一样的疯狂。
吉尔斯·勒卢什版达利像只膨胀的气球,用浮夸手势淹没每一寸空气;乔纳森·科恩版达利抽搐着眼角,仿佛随时会从西装里蹦出弹簧;迪迪埃·弗拉曼德饰演的轮椅版达利则是具行走的讽刺雕像,对着海景阳台念叨。他们交替登场,在一场戏中无缝切换,正如达利本人拒绝被单一形象定义一样。
最荒诞的场景发生在一场晚宴。
当地牧师不断重复讲述同一个梦,说自己骑驴穿越沙漠时被牛仔射杀,坠入地狱又复活。
每当他说“然后我醒了”,镜头便切回餐桌,达利翻着白眼说:“不,你还在梦里。”
这场俄罗斯套娃式梦境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观众与朱迪思一同陷入逻辑泥潭。当牧师第七次“醒来”时,观众终于长舒一口气。
导演把达利的三幅著名画作拍活了。
他让达利的画作从二维画布跃入三维空间。1932年的《从三角钢琴流出的嗜尸喷泉》(Necrophilic Fountain Flowing from a Grand Piano)化为荒漠中一架滴水的钢琴;《普通而精细而无形的竖琴》(The Average Fine and Invisible Harp)里扭曲的人体被复刻成真人装置,演员的头颅被拉长至滑稽比例,需用金属支架支撑;1973年的《达利从背画晚会从背画中永恒化》(Dali from the Back Painting Gala from the Back Eternalized by Six Virtual Corneas Provisionally Reflected in Six Real Mirrors)则化作镜像迷宫,六个达利在虚实之间彼此凝望。
这些场景不追求“还原”,而是将达利的超现实语言翻译成电影语法,亦真亦幻,十分有意思。
药剂师转行的菜鸟记者朱迪思是面照妖镜。她代表试图“解剖”达利的世俗眼光,又是筹备巨型摄像机、雇佣摄制组、甚至换上华服讨好达利,却总在最后关头被艺术家玩弄于股掌。
导演没有拍摄一部常规意义上的传记片,传统叙事总是将传奇人物塞进起承转合的盒子里,而达利偏要掀翻盒子跳起踢踏舞。
电影后半段,朱迪思的纪录片项目逐渐失控,达利要求增加镜头数量、更换拍摄地点、甚至插入自己设计的荒诞桥段。你这时才会发现,这并不是什么传记片纪录片,而是达利秀。
导演的幽默带着达达主义的顽劣。
他用倒放镜头让达利“飘”回座椅,用错位剪辑制造时空错乱,让托马斯·班加尔特的配乐在西班牙吉他曲与迷幻电子音间横跳。
当朱迪思最终放弃采访,在公交车上瞥见某乘客的达利式小胡子时,镜头突然切回报纸头条。在这里,现实与虚构的边界变得模糊。
《达达达达达利!》也没有传统结局,或者说有太多结局。
字幕卡连续五次打出“Fin”,每次都被新画面打断。这些“伪结局”堆叠在一起,最终在达利标志性的狂笑中落下帷幕。
当不真正理解达利的人试图用达利来装时,昆汀·杜皮约却为达利举办了一场化装舞会。在这里,不必解释疯狂,不用证明天才。用六个达利、无数梦境、一场永不落幕的胡闹,完成了用荒谬对抗更荒谬的世界。
疯癫成为艺术,
真实沦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