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自称《卧虎藏龙》是他所制作的电影,技术上最困难的一部它十分耗费时间,而且有一定危险程度,必须照顾各人的安全,“演员愿意作任何事为了满足导演的要求,但他们始终会劳累或分神,尤其是他们要在打斗时需兼顾演戏。”
李安认为:“江湖是在中国文化上甚为人熟悉的地方,它让人梦想成真,存在着像李慕白的人物─伸张正义,坚守承诺。武侠小说其实亦有根据的,例如锻炼武功的窍门,经过修炼与破解,不断提升功力层次,一层一层的登峰造极,发挥无限能量,是最为引人入胜的主题。在某程度上,还有道家的影响…”
“我一直都很想拍武侠片,因为武侠片对男孩子的成长很重要,好象西部片对美国人一般……”
“武术一向是华人社会的重要娱乐元素,经常出现在通俗小说、电影当中,成为主流。它伴着我成长,它创造了一个天马行空的世界,我可以幻想自己成为英雄,武侠世界拥有自己的法则和充满电影感的影像。在这个天地里,人们可以飞天遁地,随时遇见不可思议的事物。有一种感觉常常在我脑海中出现─如果未有制作过一部武侠片,就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电影人。因为它就是电影的魔法,原汁原味、有型有趣,不就是我们想拍电影的理由吗?但它总被人小看为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有些人甚至为此感到疑惑,李安好好的为甚幺要降格拍B级制作。其实当我决定要拍一部武侠片时,我已盘算着一些必须的元素,我会加强剧情、加强女性角色、加强美感,当然在任何一方面,感到需要便要提升质素,种种因素加起来,不扣不折就是一部李安电影。”
而选择这样一部题材也是李安考虑已久的。
“电影是改编自王度庐《卧虎藏龙》,原著早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前已经问世,我是五年前在台湾首次阅读这部作品。我最欣赏作者的传统手法,对中国古典社会文化充满怀旧味道,某程度上,它十分写实,没有哗众取宠,没有离经叛道,而且女角的设计尤其突出,还有一个悲剧结局,两者都是武侠片绝无仅有的。一直以来我都想将它拍成电影,期间我先后完成了三部电影,终于等到《卧虎藏龙》的出现。”
与一般的武侠片很不相同,让女角充分发挥、交待真挚的感情,在功夫动作类型中是少见的。这样的处理手法事实上是严格的李安思维。
一部六七十年前的作品,它的写作手法、故事构架和对人物的塑造是否能符合当代人的口味也确实让李安煞费苦心。所以在原著故事里加进了很多新元素。
‘玉娇龙的角色在原著里已经相当丰富,俞秀莲则稍为薄弱,而李慕白在这一集内的戏份亦比较少,他是第二集的是主线人物。我们借用了其中少量情节,李慕白和俞秀莲的角色则是重新设计。”
李安世界里的武侠是怎样的呢?
“这是中国古代独有的特别阶层,他们拥有一身上乘武艺、没有职业、不为朝廷效命、反逆不羁,逍遥自由、行侠仗义。”占士·史甘密斯的理解也很到位:“武侠小说就是根据这类英雄人物写成的故事,述说他们闯荡江湖的经历。”
“是内功的修炼,追求虚无境界,启发个人潜能。因为外在的情感、复杂的外在关系,将你的心绪分散,最终使人崩溃,如果你可以摆脱所有枷锁,将能量集于一气,你将产生无穷力量与智能。”
在中国武术中有门派之分,道教的“武当”与佛教的“少林”比较,后者较暴烈、着重外家功夫;根据传统的分野,武当讲求内家心法,少林是外功的修为。
中国哲学的精髓是寻觅和谐、化解冲突,放诸武学及其它范畴皆宜。就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佛,有一股无穷力量助你释放自己。这一点理念与西方戏剧极为对立,像我以往的电影,必定是将冲突激发,不会像中国人的哲学,将问题焦点放松。
动作指导袁和平在香港是家喻户晓。“袁和平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之一,是他执导的《醉拳》令成龙走红。我认为他是最好的武术设计,成龙当然出色,但他们风格不同,袁和平较重视传统的武打招式,处处表现传统硬桥硬马真功夫的美感。”
红裤子出身的袁和平,随父亲已故动作谐星袁小田投身影圈,由最低微的替身、龙虎武师开始,默默耕耘;今日,他已是名扬四海的动作导演。袁和平凭着“廿二世纪杀人网络”,打响好莱坞知名度,他的精湛动作设计更有起死回生之效,助沉寂一时的〈生死时速〉奇洛里维斯重上第一线的位置,该片在本届奥斯卡金像奖勇夺最佳视觉效果,武术指导袁和平功不可没。
袁和平是家中十二兄弟姊妹的长兄,六十年代他还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便到片场工作,二十六岁那年获吴思远提携,首次出任武术指导,1978年他第一次当导演,作品〈蛇形刁手〉,亦是国际巨星成龙踏足影圈的成名作,其后袁和平再次与成龙合作〈醉拳〉,令他更加大红大紫。七、八十年,功夫片是港产片的主流,且大量输出到世界各地,造就了香港电影一个鼎盛时期,袁和平于1979年成立自己的制作公司,正好成为其中的重要旗手,制作了大量娱乐性丰富的动作喜剧,建立了一个充满香港特色的电影类型。
近年与袁和平合作比较多的动作明星,是正在好莱坞发展的李连杰,作品包括:《黄飞鸿》、《太极张三丰》等。在《卧虎藏龙》之前,杨紫琼与袁和平亦曾经在《咏春》一片中合作,该片由袁和片执导及其制作公司自资摄制。袁和平的代表作还有洪金宝的《东方秃鹰》、甄子丹主演的《铁马骝》等等。
李安自称《卧虎藏龙》是他所制作的电影,技术上最困难的一部它十分耗费时间,而且有一定危险程度,必须照顾各人的安全,“演员愿意作任何事为了满足导演的要求,但他们始终会劳累或分神,尤其是他们要在打斗时需兼顾演戏。”
谈到取景,李安的合作者甘密斯说,这出电影几乎跑遍全中国每个角落,包括:戈壁沙漠,在西藏以北,近库尔德斯坦边界。我们的足迹一直伸展至南面的竹林,北至著名的避暑宫殿所在地承德,该处风景怡人,故此大量外景都在当地拍摄。厂景则在北京进行,电影配乐在上海收录、后期制作于香港完成,故此本片称得上集结了中国各式各样的特色。
甘密斯指出:《卧虎藏龙》不是一出功夫片,不是一般打来打去的动作电影,它的武术着眼内炼的真气,所以加进了表现力量提升的轻功,在设计动作场面时,更加有浪漫和舞蹈的美感。
在与周润发这位国际最受欢迎影星,中国的超级巨星合作时候,也有趣事发生。比如“他飞抵北京当天,机场海关被迫关闭了四十五分钟,因为所有的海关关员要排队找他签名,由此可见他的明星地位。他在片场是最完美的好好先生,他记得每一位工作人员的名字。”
“周润发太太有时会离开现场一会儿,两分钟后,周润发就可能被吊到半空,用钢丝悬吊至离地七十码的地方。他常常倒吊在半空中。为了拍戏他愿意做任何事。周润发准备了两个月,杨紫琼锻炼了五个月,但在受训第一周便弄伤了膝部。她飞往马利兰州巴地摩尔治理膝伤后,她便立即返回北京,只需两星期她已返回工作岗位,杨紫琼也真是不可思议。”
“章子怡饰演玉娇龙之前曾是一位舞蹈员…那时她在念高中,后来考进大学的戏剧学院,拍摄本片时她正就读大学三年级,我们需要向学校申请,批准她出来拍戏,演《卧虎藏龙》时她才十九岁。”
李安说他不是在张艺谋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中发现章子怡的,“是张艺谋和我通电话说:‘你愿不愿意见这个女演员,她在我们的电影有很好的表现。’数星期后,我替她进行了两三次试镜。”“她需要相当严厉的训练。不单止武术、还有气质,古装扮相的造手台步、书法、礼仪、声线等等,另外尚有她从未尝试过的─跳水。她受训了两个月,不过她还有一边拍戏一边学习的在职训练。”
章子怡1979年出生于北京.,2000年毕业于北京中央戏剧学院表演艺术组的章子怡,在北京一个工人家庭中长大,十一岁时通过严格的入学试,考进北京舞蹈学院附属中学,一直接受表演艺术的精英训练,就学期间,曾赢得全国年轻舞者竞赛奖章,足见其舞艺有一定水准。在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前,她已获张艺谋挑选为最新作品《我的父亲母亲》的女主角,饰演五十年代中国一位住在遥远山区的女孩,为了爱情,不惜牺牲一切的故事,该片在今年柏林国际影展中获得评审团大奖银熊奖。她个人亦夺得本年度的亚太影业年展最佳新人奖。于《我的父亲母亲》崭露头角之后,章子怡除了在李安的《卧虎藏龙》中饰演角色外,还有徐克的《新蜀山剑侠》,都给她展现风采的机会。
《卧虎藏龙》的配乐十分特别,它结合中国古乐与西方管弦乐,配搭少数民族音乐又加点流行音乐,集众家大成,音乐由谭盾创作,他现时是一位音乐总监,最近刚完成了一个音乐剧,他经常要往返中、美两地工作。今次负责演绎其作品的演奏家是国际知名大提琴手马友友。
从中国京剧投进辽阔的国际音乐领域,北京音乐学院及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谭盾,凭着音乐剧作品〈马可·波罗〉(MARCOPOLO)及特别为香港回归中国而创作的颂赞乐章《九七交响曲-天地人》,令人对他的才华一再惊叹。谭盾专为《卧虎藏龙》创作了电影音乐,并且由大提琴家马友友亲自演奏。
曾经出版接近五十张音乐唱片,获得十三项格林美音乐大奖,《卧虎藏龙》是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与谭盾继香港回归庆典作品《九七交响曲-天地人》后再度合作。由巡回世界的管弦乐团独奏、协奏至室乐,马友友都演出精湛,除了将大部份时间放在表演和灌录音乐唱片之外,他更抽空为培育年青音乐家服务,替美国多个音乐节筹划教育项目。
马友友1955年出生于巴黎一个华人家庭,自四岁开始随父亲学习大提琴,曾追随多位音乐名师增进造诣,1962年这位八岁的小天才成为朱利诺音乐学院教授里安纳罗斯(LEONARDROSE)的门生。马友友是哈佛大学毕业生,于1991年他获母校颁赠名誉博士荣衔。〈卧虎藏龙〉的主题曲「ALOVEBEFORETIME」,由李玟主唱、谭盾作曲、佐治卡连特尼(JORGECALANDRELLI)和占士史甘密斯作词、马友友大提琴伴奏。
作为英语片编剧的甘密斯认为最初的剧本颇有趣味,故事性强,情节紧凑,一气呵成令人透不过气来,“但是由英文剧本翻译成中文后,明显地失去了原稿大部份只有英语才能表达的味道,原因是我们没有针对人物和环境关系去揣摩这一出电影。于是我将剧本交给台湾著名编剧王蕙玲作大幅改动的重写,当新剧本再次翻译成英语时,我吸收到大量细挚详尽的资料与感觉,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我掌握了这些有用的材料,重新组织剧本的叙事结构,以一个较西方的体裁去表达很东方的感情。这样来来回回的创作过程,在开镜前进行了无数次,直至剧本完全成熟。”
在这个创作过程中,李安则是几位编剧的中间人,恰好站在东、西方两个世界的中间。
占士史·甘密斯说:“英语只有几百年历史,我现正阅读的英国史诗贝奥伍尔夫(BEOWULF),约有一千二百年之久,它亦必须译成现代英语才让人看得懂。在《卧虎藏龙》里的对白、文字,都可追溯五千年或更远古的历史源流,中文的词藻,每字都蕴藏一层又一层的文化与含义,是西方人没法理解的。本片确有一个十分讽刺的事实,就是作为联合编剧的我,其实并未完全明白这剧本的意思。比如玉娇龙的‘龙’、她的情人罗小虎的‘虎’,已隐藏在片名中,从中文字义看这一特点比较清晰。《卧虎藏龙》亦解作表面局势的背后有暗涌流动,正如片中每一个人都是隐伏的猛虎。”
的确《卧》片表达了比较丰富的人文意境。
李慕白与秀莲是典型人物,他们的身份与生活方式,驱使二人抑压欲望,这是他们抱持的人生态度,只有在决斗交锋时才可以完全释放自己。虽然这几位成熟的人物心中感到遗憾,却依然坚守原则。
年青的主角则是朝气蓬勃和热情的代表,玉娇龙是典型的行动派,她会不惜一切铲除面前的障碍,某程度上她是一个反派,但也是片中最讨好的角色,她忠于自己,随和但反逆、拒绝盲从附和,宁愿玉石俱焚也要抵抗到底。虽然如此,罗小虎也和她一样,他们同样感受到所谓「理智」及正义感的强大力量。
影片第一段武打戏中,李安就用了长镜头从各个角度跟拍两个女主角在屋顶上施展轻功,追逐跳跃的情景,在这一刻,摄影机在两个人的后上方不紧不慢地跟随着,连摆动的时候都保持着优美的旋转姿态,仿佛与整个情景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优柔与内在的刚毅。
摘自《笑容:与媒体英雄面对面》(节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