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来源：十点读书会（sdclass）
时至今日，由张小斐主演的新电影《恶意》已正式上映17天，总票房2.47亿，距离最初业内预测的“轻松突破10亿票房”相差甚远。与此同时，影片口碑也呈现两极分化，赞扬者肯定它的“反转与现实意义”；反之则质疑其“说教太多”“不如反网暴公益片”。
作为编剧之一的陈思诚不出意料地再次成为话题风暴眼，舆论大肆讨论着“陈思诚流量公式”的利与弊，对比之下倒把作为主演的张小斐映衬得中规中矩、反响平平。
似乎在《你好，李焕英》之后，张小斐制造话题的功力始终“差一口气”，关于她最热烈的讨论在其获得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杯后声浪渐小，“张小斐怎么销声匿迹了？”一度登上某问答平台的话题热搜榜。
“红得快，凉得也快。”类似的声音在几年中一直伴随着这位“百亿影后”，追捧与奚落交替上演是这个行业的运行规则，张小斐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沉寂的影后
在成为“国民妈妈”后五年，张小斐的演员之路变得平静与安稳。
在很多人看来，2025年春节档的那场狂欢将她捧上流量高地，却没能带来丰厚的长尾效应。某问答平台上关于“张小斐是不是凉了？”的话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新内容，“定位模糊”、“转型困难”、“后劲儿不足”等字眼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问答中的高频词，“李焕英效应”逐渐褪去，对于“演员张小斐”的审视与关注却从未停止。
张小斐《你好，李焕英》
《你好，李焕英》大获全胜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张小斐没有任何影视新作，到了2023年由其主演的电影《交换人生》《拯救嫌疑人》和电视剧《好事成双》接连上映播出，有关她的话题流量池才再次被搅起风浪。
只是没有当初“听取「妈」声一片”的一致好评，这一次观众更多表现出的是质疑和不满。悬浮割裂的人设和松散混乱的剧情设计，将张小斐这一年播出的三部作品全部拉至及格线以下，连带着有关她本人的讨论也变得消极。
张小斐《交换人生》
与“李焕英”彻底解绑后，张小斐到底是一名怎样的演员？“百亿影后”到底要去向何方？很多人都在追问她答案，但多数时候给予舆论的都只有沉默。这种“沉默”一半源于在最初面对“一夜爆红”这件事，张小斐本人也有些不知所措，看见自己的名字频繁出现在热搜榜上她无比担心很多事情会从此失控，“其实是懵的，还有点忐忑”。
就好像在夏日的某个清晨误入大雾弥漫的热带雨林，她眼看着热气蒸腾闪着光，周遭梦幻又迷离，却也挡住了身前的路——对于未来，她还在寻觅。
也是在那段迷茫期，张小斐接受了一次深度专访。采访中，主持人希望她对着镜头分别演绎在金鸡奖颁奖典礼上，听到贾玲和自己斩获最佳女主角奖杯时的反应。对于前者，她给予了大大的微笑和响亮的掌声，可当主角换成自己时，她的脸上则闪过短暂的无措和慌张。那时的张小斐坦言，对于突如其来的关注和流量，她仍感到不确定和不自信。
就像是一次精准的预测，那次采访结束后3个月，张小斐凭借《你好，李焕英》成功斩获第3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杯，站在领奖台上，她说：“曾经我以为梦想也许永远不会实现了，但是现实告诉你，一定要牢牢抓住自己的梦想，不要放弃。”
于是，“沉默”的另一个原因悄然展现。
张小斐不只一次说过，相比“说些什么”，她更擅长“直接去做”。对于不善言辞的她来说，所谓“表演”更像是一次真实的自我表达。“每当我饰演过一个角色之后，多多少少都会被角色本身的特质影响一些。”
“李焕英”之后，张小斐演绎的每一个角色都带有明艳的“大女主”色彩，“她们”清醒独立、能力超群，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有逆风翻盘的勇气和决心。一条条昂扬明朗的人物成长线也清晰勾勒出张小斐对于未来的期许——她不向往一路高歌猛进的逆袭爽文，她更渴望平缓又生动的蜕变。
“我就是一个比较慢的人。”张小斐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
雪山的背坡
张小斐的性格底色中始终带着隐忍的力量。
小的时候母亲送她去学舞蹈，她谈不上喜欢，只知道既然妈妈报名交了学费，那就应该认认真真地学完课程。学舞的地方离学校很远，每天放学后她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要赶紧收拾书包，一路小跑着去车站坐公交进市里，晚上八点下课，她再赶最后一班车回家。东北的冬天是有味道的，在张小斐的记忆中，自己的整个少女时代几乎都笼罩在这股晴冷的气味中，明媚却算不上热烈。
过去上语文课，命题作文《我的梦想》是考卷上最容易出现的考题，也是整个学生时代张小斐最害怕面对的题目。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到底是什么。成为一名科学家吧，这是绝对正确的“参考答案”；抑或是当名舞蹈家？这是妈妈为她打算的人生。
顺着时间往前走，彼时的张小斐以为，长大成人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顺其自然。
童年张小斐与父母合影
1997年，年仅11岁的张小斐离开家乡东北去到北京，成为“北漂”一族。那时候她在中央民族大学学习舞蹈，学校离北京电影学院很近，每次路过电影学院，看着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她都会想，有朝一日是不是自己也能进去学习表演？
儿时一直无法下笔书写的《我的梦想》在这一年迎来了开篇，可握笔的人却犹豫不决。从民大毕业后，张小斐被分到文工团成为了一名专业舞蹈演员，四平八稳的生活摊开在眼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安稳来之不易。可人生真的只有一条路吗？张小斐开始摇摆，而这一摇摆就是整整8年。
张小斐文工团时期
2005年，心中的天平彻底倾向了梦想，张小斐辞掉了文工团的工作，全心全意备战艺校考试。做决定前，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将心中真实的想法告诉了母亲：“妈，如果我这辈子没去选择一个自己想干的事情，我会后悔的。”电话那头的母亲只劝了她两句，便挂断了电话，临了留下一句：“妈妈支持你，只是再也帮不上你了。”
出乎意料的，考学之路异常顺利。这一年夏天，张小斐成功考入电影学院，成为了当初自己“做梦都想成为的人”。此后4年，张小斐划着梦想的小船一路乘风破浪，不仅年年包揽奖学金，还在大学二年级时便受邀出演大型年代剧的女主角。
2005年，19岁的张小斐考上北京电影学院
未来理应无比美好，可生活从不缺意外。2009年，张小斐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北电毕业，而后便进入了漫长的等待期。因为没有经纪公司，她只能自己带着简历四处跑组。蛰伏的故事太俗套了，以至于她本人都不愿意过过多提起，这没什么好渲染的，这就是多数人都会经历的无奈。
有几次张小斐和家里通话，妈妈问她最近忙什么呢？她回答，没什么戏拍，在家躺着呢。妈妈一边安慰她一边又劝她，不行就回鞍山吧，在家里总比在外面容易。
被迫躺平的日子里，同班同学杨幂已经凭借《仙剑奇侠传3》成功跻身“内地四小花旦”，袁姗姗也因出演《宫锁珠帘》红极一时，她挺羡慕的，但又好像只能羡慕。
张小斐与杨幂（右一）、袁姗姗（左三）大学合影
当然，倒也不至于“一无所有”。毕业后几年间，张小斐也曾拍过几部作品，全都是偏向历史题材的正剧。只是不巧，“古偶”的风刚好吹来，吹红了宫里的俊男靓女，也吹走了宫外的张小斐。
在很多同行都忙着在紫禁城里供养爱情时，张小斐被表演系老师推荐到了中国广播艺术团当起了主持人。在那里她第一次接触到了喜剧，也第一次认识了贾玲。
长久以来，相声舞台都是“左右为男”的局面，就连贾玲自己也说，女人说相声就像一脚踏进了男澡堂。张小斐第一次见到贾玲时就是这个感觉，“舞台上就她一个女喜剧演员，我当时就觉得她太厉害了”！
张小斐 贾玲
2012年，由贾玲主演的小品《女人n次方》缺一个女演员，团里推荐张小斐去试一试，她去了，没想到一下就“成了”，那之后她便正式加入了贾玲团队，成为了一名喜剧演员。这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电影学院的老师给她打电话，不可置信地问：明明是把你照着“大青衣”培养的，怎么就去演喜剧了？！
喜剧挺好的，当喜剧演员也挺好的。张小斐觉得，能一直有戏演就是最好的，演什么都是老天给的赏赐。
张小斐出演小品《你好，李焕英》
跟着贾玲和前辈冯巩，张小斐参加了各类晚会，2015年又登上了春晚的舞台，在全国观众面前露了脸。她收获了一些知名度，哪怕只是以配角的身份。
“我没有什么必须要争取的野心”。就像小的时候学跳舞，老师会把跳得好的安排在第一排或者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张小斐个子高，往往会被老师放在边上的位置。她不觉得这是被轻视的结果，只是想跳得再好一点，让老师看见自己的能力，站在舞台中央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张小斐、贾玲同台出演小品
对于名和利，张小斐始终是克制的。《你好，李焕英》选角时，张小斐天天往排练厅跑，不争不抢，就站在一边看，一听说哪里需要人“试一下”，她就赶紧冲上去演一把，“刷存在感”就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后来电影火了，她又获得了很多“上桌”的机会，在那些大导、巨星云集的场合，遇见非常想要合作的导演和同行，她会主动地上前说一句“我很喜欢您，希望能有机会合作”，但也仅限于此。“其实大家都会这么做，也会比我做得更好，但我就是不擅长，我更擅长的还是积累自己”。
张小斐说，这种一点点累积“武力值”的感觉就像是学习滑雪的过程。
“它也是一个和自己较劲的过程，前期要一直摔、一直摔，但是想滑下去就必须要站起来。”尤其是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去滑雪，山的背坡有阴影、有冰面，站在那里她会感觉到“孤立无援”，但没关系，慢慢来，”一点一点就站起来了，然后一点点地就滑下去了”。
纠结的演员
2025年，张小斐35岁，在一个很多人从职场“死去”的年纪，她获得了演艺道路的“新生”，她成为了“李焕英”。
确定由张小斐出演“李焕英妈妈”后，贾玲带着她回了一趟老家。每一个熟悉李焕英女士的人在看到张小斐后都表现得很惊讶：“她演焕英吗？那可真不咋像。”无论是从身型还是从性格来看，张小斐都和贾玲的妈妈相差甚远，贾玲比任何人都清楚二人的差别，但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她：“一是因为拍戏强度大、节奏快，只有小斐能随叫随到；二是因为，她的演技真的好。”
张小斐拍电影时有一个习惯，每次导演喊“卡”后，她都会立马跑到监视器前回看一下自己的表演。每一次她都是不满意的，“我可能就是一个比较纠结的人，我总觉得也许可以更好，我总觉得还有更不一样的东西，是不是可以给导演更适合的选择”。她曾一度以为这样的“纠结”是“坏毛病”，直到碰见“李焕英”。
在电影《你好，李焕英》的拍摄现场，导演贾玲最多说起的一句话就是：“我觉得可以再来一条。”
影片中有一场贾晓玲（贾玲饰）和青年李焕英（张小斐饰）在小酒馆里喝酒、聊天的戏份，那也是整部电影的杀青戏。第一遍拍摄结束后，贾玲对素材并不满意，但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好，只问张小斐能再“保”一条吗？张小斐对导演的“纠结”心领神会，第二遍开拍前，她们都喝了一点酒，拍到最后一个镜头时，天都快亮了，借着酒劲儿，张小斐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我的女儿，我就让她健康快乐就行。”
电影《你好，李焕英》拍摄现场
当一个纠结的演员碰见一个纠结的导演，张小斐和贾玲之间就诞生出了一种天然的默契。
“你看着我就知道我妈什么样了。”
“你听这个歌，你就是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我就是想要这种感觉，你懂吗？”
导演略显意识流的指导话术给了张小斐表达真诚的空间，她更擅长的，其实是从内心抓住角色。
“李焕英”之前，张小斐的演技是“仅朋友圈可见”。电影上映的第一天，经纪人告诉她，上网搜搜自己的名字吧，大家都在夸你“演得真好”。
后来张小斐也去了趟电影院，想要以观众的视角看一看自己在影片中的表现。电影散场后，坐在她身边的观众认出了她，并将她介绍给了自己的妈妈。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努力辨认了一下眼前的人，然后便抱着她“哇”得一下哭出了声。那是一个十分动人的时刻，外界的肯定如此清晰且有力地，撞入了“演员张小斐”的怀中。
念书时，老师说“演员只是一个敲门的人”，过去张小斐拿着“爱的号码牌”满怀希望和憧憬地叩响了一扇又一扇门，但门后等待她的绝大多数都是“谢谢惠顾”。终于，在从电影学院毕业后12年，她等来了专属于自己的“欢迎光临”。
在流量疯狂涌来的日子，张小斐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然而关上门独处时，她又会允许自己“浮躁个几分钟”。“回想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发现我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让自己做好。其实内心是一样的，我还是很想站在那个位置上的”。
电影《你好，李焕英》拍摄现场
在某次采访时，主持人问张小斐，看见自己的电影票房一路飙升时，心里有没有一点骄傲？张小斐给出了肯定回答，然后说因为父母自小便教育自己谦逊、低调，所以从小到大她极少有放纵的时刻。
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她只有两次感到“骄傲”的瞬间：一次是《你好，李焕英》上映后，一向严格的妈妈专门打了一通电话表扬自己；另一次就是2005年得知自己考上电影学院的时候——
“这两个算是你生命中的高光时刻吗？”
“算，肯定算。”
“那你觉不觉得，两个亮点之间隔得有些太远了？”
“14年，14年。”张小斐轻叹两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只能说时间太快了。”
凉了的包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小斐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很多东西是无能为力的。
在电影学院读书那会儿，有一次赶着交作业，张小斐临时出演了一个角色。舞美和道具都准备得很仓促，老师看过之后勃然大怒，把她留在舞台中间批评了半个小时。那一刻张小斐觉得世界都崩塌了，从此发奋图强，毕业时老师又对她说“就那一次，往后你再也没让我说过什么”。
大学毕业以后，张小斐一度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她忽然明白成绩好坏和“成功”并不相关，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
拿下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杯后，她短暂地重拾了掌舵未来的权利。找上门的机会变多了，选择自然也就变多了。几年间她肉眼可见的变自信了不少，最初走红时的“不配得感”已经隐去，她尝试要在名利场内找到一个体面且舒适的前行姿态。
然而这种手握主动权的感觉转瞬即逝。
2023年，张小斐的奶奶、姥爷相继去世，家里的四位老人都不在了，一种无力感猛地涌上心头。红了，然后呢？该走的还是会走。
在“掌控”与“失控”间游走几轮，张小斐变得松弛不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李焕英”的诞生是一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的绝佳机遇，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成功，具有极强的不可复制性。那些都是“回不去的”，因此眼下只能“往前走”。
最近几年，张小斐对于剧本和角色的选择格外谨慎。
《好事成双》中“双商”在线的建筑师，《拯救嫌疑人》中有勇有谋的金牌律师，《好运家》里理智果断的儿科医生，以及正在上映的电影《恶意》中肩扛新闻理想的资深媒体人……除去出演电影《热辣滚烫》，如今的张小斐已经离喜剧很远了。
有人说，这是一位女喜剧演员出走的决心。
2018年，张小斐在一档演技综艺里坦言，自己参加节目就是想要摘掉身上“喜剧演员”的标签。“李焕英”之后她说，挺意外的， 通过一部喜剧让大家看见了“喜剧”以外的自己。后来再讲起喜剧她又说，能把喜剧演好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如此高难度的事情都可以完成，那就什么都可以尝试一下——或许，她只是想看看另一个自己。
未来是不设限的，可是“未来”究竟在哪里？也许张小斐也在探索。她知道自己不会走得很快，但从来没想过要算了。
“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可是盖子一掀开，马上就凉了，因为很快就有新人出道了。”张小斐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她早就决定要打一场“持久战”。
19岁时，别人问她，真能考上电影学院吗？她说试一试吧，一旦成了呢。
26岁时，老师问她，真的要去演喜剧吗？她说，挺好的，能演戏就很知足。
35岁时，很多人问她，是否担心辉煌就此戛然而止。她说，其实自己一直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