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所有的把戏。」「那你会爱上它们的。」
这段对话出自赫伯特·马歇尔之名,而刘别谦则通过凯·弗朗西斯的口回应了它。简短的言语透露出刘别谦电影的运作规则。
就像希区柯克一样,刘别谦善于操控观众的感知。他认为表象不仅仅是为了唤起知觉,它本质上就是一种反击知觉的手段。一个人所看到和听到的,都只是表象,传递的信息往往让人产生怀疑。
影片中,我们看到一对体面夫妇——男爵与夫人,他们彬彬有礼、言辞优雅地交谈,直到他们不得不互相指责:「男爵,你是个骗子!」「伯爵夫人,你是个小偷!」他们那看似高贵的外表是虚伪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外表失去了价值。相反,形式在刘别谦的电影中得到了极大的重视,它不仅仅是为了表达「内容」,而是成为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核心。
就像埃里克·冯·施特罗海姆曾说的那样,他和刘别谦在视觉表现上有着不同的风格:「刘别谦先让你看到国王坐在王座上,然后再让你看到他在卧室里的模样。而我会先让你进卧室看国王,等你看到他坐在王位上时,你就能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刘别谦的电影故意破坏观众对自身位置的确定性,却又不剥夺观众感官的愉悦。刘别谦的电影是影评本身,它们迫使观众去看、去听,去怀疑自己所感知的一切。它们让我们享受那些呈现与画面之间的断裂与不和谐。
《天堂里的烦恼》充满了骗局,不仅仅因为它的主题是骗子,它还揭示了电影本身的欺骗本质。莱昂阿特曾说,电影是“省略的艺术”——或许也可以说,它是一场关于盗窃、欺诈与骗局的艺术?跳过不必要的连接,在原本无关的元素间创造表面上的联系,这正是电影人和骗子的技艺所在。
在刘别谦的电影中,时间和光影变幻,带来独特的蒙太奇效果,观众能真实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在歌剧中,男高音一边唱着「我爱你,我爱你……」,一边又唱着「我恨你,我恨你……」,仿佛时间突然间改变了什么,但事实上,只是时间的流转。
刘别谦的省略,就像他电影中的反派角色,许多关键的处理都未曾在屏幕上展示,虽然镜头几乎一直聚焦在同一个房间里。时间和精力的浪费是电影的一部分,正如当饰有钻石的手袋、项链与钞票从莉莉和加斯顿的衣服中显现时,观众感到满足,这正是电影的懒惰所在。
刘别谦的电影呈现了另一种“武术”的形式,它的旋转、平移与淡入淡出,场景的变化与演员的肢体语言。科莱夫人站在优雅家中的楼梯上,楼下是加斯顿,他是她的冒牌秘书,却渴望成为她的情人。两人在楼梯上的对话看似简单,却通过镜头、布景、音乐和演员的表演,制造了视觉与情感的和谐。
这类细节贯穿整部电影,它们基于固定的形式,依靠常规来赋予意义。《天堂里的烦恼》在一定秩序下进行着,每个角色的行为和对话都无法逃避这种顺序,除非他们自己采取行动来挣脱。
影片通过巧妙的对话和幽默来展示加斯顿的骗术。一个在威尼斯被抢劫的受害者正打算揭穿他时,加斯顿用一连串问题转移话题,最后让这个多疑的人掉入了自己的陷阱。这种反转和诡计正是刘别谦电影的精髓所在。
电影也通过广播节目的转场巧妙地将观众带入新的场景。从威尼斯到巴黎,新闻广播与广告交替播放,体现了电影作为一种商业文化的嵌入。这种层次感的穿插让观众不自觉地进入一种迷幻的状态,直到他们丧失了对真实与虚构的辨别能力。
广告片的结构成为电影的枢纽,揭示了刘别谦电影中的一大特点:电影的世界本身是一个广告世界。刘别谦早在进入好莱坞之前,就已经是好莱坞的导演,他的风格与好莱坞的规律形成了完美契合。他的职业生涯仿佛一直遵循着“飞向未来”的原则,而《天堂里的烦恼》正是这一原则的体现。
《天堂里的烦恼》没有采用任何单一元素,也不模仿其他好莱坞影片,却通过其独特的方式成为了经典。「每个细节都是假的,但整体是真的。」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刘别谦的电影,也深刻揭示了他对现实的独特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