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我没被糟糕生活摧毁,还写出了人生最好的段子

小奇:我没被糟糕生活摧毁,还写出了人生最好的段子

在《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二季(以下简称《脱友2》)第一期,小奇一鸣惊人,凭借活灵活现的表演,用中专生与学历焦虑的段子拿到近满票。

“学历越高越容易焦虑……我朋友都已经是硕士了,还天天说,哎呀我是水硕,我能不能找到好工作。你知道我们虽然是中专,天天想的是什么吗?做帝王,我斗苍天,夺得了皇位已成仙……”

很多同行对小奇的印象是非常刻苦,在演出后台,他总在摇头晃脑地背稿演练。但他告诉我,那不是刻苦,是他有阅读障碍症,背稿子背不下来,只能靠夸张的肢体动作来帮自己记忆——让身体熟练表演。

在我们的谈话中,小奇说话的尾调总是上扬的,思维很跳脱,不受时空限制,非常丝滑地从一个想法或话题划过,随机飘到下一个灵感点。

也许是因为这种性格,情绪,无论悲伤还是快乐,也很难在他身上长久停留。录完《脱友2》的第二赛段和第三赛段,反响不如预期,他一度陷入绝望,“我还能讲脱口秀吗?”没两天,又狂妄了,“做帝王,我斗苍天,夺得了皇位已成仙……”

他的注意力总是在眼前的生活,他说自己不考虑五里以外或五小时后的事,生活递给他什么,他就接过来好好做。我问他,“想过什么样的人生”、“未来有什么大目标”,小奇陷入了沉默,然后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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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受访者提供)

小奇来自东北小城阜新,成长于一个人生极易滑落的环境里,很长一段时间里,家人对他的期望不是出类拔萃,而是“这孩子可千万别废了!”父母3岁离婚,他像个皮球似的,在不同的家人间抛来抛去,尝遍人情冷暖,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是多余的累赘,不断提醒自己,要懂事,不要增加别人的负担。学习成绩自然是不好的,他上过武校,后来上了中专,暴力与不学无术充斥他的记忆。

此后的人生里,他不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道路,但有一点是无比清晰的,那就是一定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从18岁开始,他一直在不同的城市间漂泊,有很艰难的时刻,但他从未想过回去,“外面的生活再差,也不会比阜新再差了。”妈妈曾经问小奇:“现在阜新房价低,要不要先给你买个房,如果之后还回来呢?”他想都没想就回答:“我绝不可能回阜新。”

漂泊成为他的习惯,甚至本能。他曾经跑线下讲脱口秀,一个月换7个城市,仍然活力满满。如果有传送门,他愿意每年走满100个城市。他把人分为两种:万幸中的不幸和不幸中的万幸,他觉得自己是后者,没有顺着生活的深渊掉下去,还能活泼地站在台上讲脱口秀。因此对于未来,他没有更多的奢求,两年前,他的梦想是“靠讲脱口秀活着”,走到今天,“生活给得比我想象的还多,哪怕以后赚不到钱,我也这么讲下去。”

以下是小奇的讲述。

ADHD只能在别人眼前

努力写脱口秀

第二轮比赛上台前,我已经有点狂躁了,当时在台下等了4个小时,我在中专时,连45分钟的课堂都坐不住。我的情绪也一直波动,痛苦于节目不让玩手机、不让讲话、也不许走动,生气于想选的人怎么都自己直通了?镜头没录我时,我直接躺在地上。

等到上台,我的节奏没有线下自然,段子的情绪也有点淡,录完甚至有点绝望。第一轮起太高,中专生段子讲完,身边所有人都在叫“冠军”、“冠军”!等到第二轮,人难免虚荣,心里抱有一些暗暗的预期。我害怕观众失望。

结束后我立刻去医院检查ADHD,确诊混合型,有多动症状。我想起小时候有个大姨和我家人提过“多动症”这件事,但当时没人懂,我奶奶以为骂人精神病呢,当时还怼回去。现在这个诊断就像一个阶段性总结,还可以当借口来用,“我有病哈!”原来和人见面,我要介绍自己“性格不太老实”,现在多简单,“我有ADHD”,现代人都懂。

《脱友2》就像每个脱口秀演员的高考,一是每个演员都想让大家看见自己;另一个是不能犯错,一场两场就能定胜负。原来我讲线下,靠长期演出的口碑,也经常写点新东西,不背熟,偶尔犯一点错误,观众能接受,即使忘词,打哈哈也能过去,观众可能还觉得你很好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跟他们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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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线上不可以乱发挥,你就是表演,站在那么大的舞台和聚光灯下,有时候还需要背稿,毕竟节目是录制模式,我一想到如果犯点儿错,就要放在网上一直让人看,多可怕!

但我背稿很费劲儿,比起靠脑子,更多要依靠肌肉记忆。这是什么意思呢?很多人都夸我刻苦,因为不管什么演出,我都在后台不停地排练,手舞足蹈,其实那不是刻苦,我就是阅读障碍,读稿也不过脑,通过不断重复,让身体熟悉这种感觉,等到上台会更自如。

在节目上,我总会想段子“高不高级”,你不能看起来太“廉价”。所以要烧很多段子,拿出人生最好的段子。线下演出,我先写出及格的段子,通过半年左右的商演,慢慢磨节奏,讲成90分的段子。但上节目,我必须在有限时间,快速地把60分的段子磨到90分。

但我在家里搞不了创作,必须出门去咖啡馆。可能还是ADHD的原因吧,只要开始写段子,我就会莫名其妙开始收拾屋子,虽然我平时根本不爱收,再过会儿,我又莫名其妙想到要去游戏上领个装备,本来保证绝对不玩,回过神已经打过好几局。

后来我找到教训,就是不能一个人呆着,再遇到工作,我本能会出门,比如在咖啡馆,大家都在工作或谈事情,环境在那里,你总能憋出点文字。

我也认了,我属于那种只能在别人眼前努力的人。比如这次演出前,演员都在后台,我反而能沉浸式地改段子。

第一轮中专的段子,我不否认自己努力,但更是“天时地利人和”。从我第一次讲脱口秀,“中专生”一直是盘旋在我心中的表达,但这种情绪太散,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也许观众会觉得,就是你没考好,你不好好上学,这是你的事,有什么必要拿出来讲?

我就这么磨蹭了五年,直到要上节目,过往一直回避的话题,水到渠成。现在大众普遍感受到学历焦虑,三六九等水硕之争,我反而是一个没有太感受过应试教育压抑的人。我也意识到中专不仅仅是教育过程,而是一种结果,当年班上36个人,人人各有各的不幸。

正式比赛前的三四个月,我一直在写,在技术最成熟的时刻,捕捉到这个议题,用最新鲜的情绪,表演出来自然最舒服。他们都以为我藏一手,拿这段子打第一轮,后面不得有更厉害的?其实不是,开讲前大概没人会觉得我有什么反响,有种临近高考突然开窍的感觉。

我很喜欢郭德纲的一句话,“好的喜剧,就是在合适的地方跟合适的人说合适的话。”像我第二轮关于房子的段子,大部分地方都好使,但在上海可能会有些削弱,这些离观众太远了。曾经十万的房子赔七万,对于现在的大家来说,觉得这也不是个啥大事儿,何况对站在台上的你而言?但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七万真得特别多,我全家积蓄凑起来就那么几万块。

记忆里好多年,奶奶一直在阜新租房。父母离婚,我爸不争气,那房子按常理来说要给我大伯,但我奶想给我,她就用退休金一笔笔攒出这个十万块,最后把钱给我大伯,房子给了我,到我手里没多久,掉到三万块。那是一种非常憋屈而复杂的情绪,我奶为我付出这么多,但它又变得如此廉价。

“这孩子可千万别废了”

开始写脱口秀后,最早的素材都来源于身边见闻。慢慢地,我开始挖掘自己,我的情绪、看法、过去,边挖边回忆,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什么塑造了今天的我?我得跟观众解释清楚,为什么我想问题是这个奇怪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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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3岁爸妈离婚开始,我的生活环境一直在变化。1到3岁是我妈带,但她要操心理发店,经济压力又太大。4到7岁给我爸带,然后我爸嫌麻烦,可能我好动,又耽误他玩,有一天他问我:“想不想当大侠?或者奥特曼呢?”我铿锵有力地回答:“想!”他迅速把我打包丢到武校,摸爬滚打两年,后来武校关闭。9岁,我奶接我回家,一直养到14岁,期间我去读中专,奶奶身体不好,又回到我妈那儿。

说不清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生活推着我必须不断摸到新环境的规则,然后迅速融入,小时候被迫习得,长大就成为一种本能。我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多余”的那个,游走在家庭成员之间,每个人带你似乎都是累赘,但没办法,在这个环境里,大家生活都很勉强,都在很用力地活着。我很快明白,大家都挺忙的,要懂事,别给人添负担。

我常调侃自己拥有东北的“e人基因”,这也跟成长环境分不开。我奶做销售,她经常领我见人,有时我要打辅助,比如卖产品,我就站在展销会台上,宣传这产品有多好,小孩儿怎么会骗人呢?我妈经营理发店,我在店里长大,看人来人往,所有人都问:孩子多大了?上学了吗?考多少分?长大一点就是找对象了吗,找工作了吗?挣多少钱了?每一天都像过年的亲戚盘问,一年有300多天都在过年。

生活在这样一个高强度磨练的环境,作为一个小孩,如果没有足够能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方式,一定会在大人群里被忽视。何况在我家,所有人都很忙,我特别想被看见,也特别渴望被夸奖和得到认可。

9岁从武校出来后,我既没有礼貌也招人烦,就是街头的黄毛混混样。我奶奶要在性格和品行上给我掰过来,至少能融入这个社会生活,成为一个正常人。她教我最多的是待人接物、与人交流要尊重,比如吃饭时夹菜,不能没礼貌地用筷子乱翻;去别人家做客,应该先问好,站有个站相。

这些都是爸妈没有教过我的,他们各自忙碌,没人教我任何社会生活规则,相当于完全放养,我自然按照人类最野蛮的方式和天性长大。

学习上她本来也想掰,但我奶也就读过六年级,这超出她的能力。她找过一个当地有点文化的爷爷,让我到他家住几天,培养成绩,也没啥用,最后初中肄业,老师说年纪太小,上中专吧。我估计他们心中一直有警笛,“这孩子可千万别废了!”

什么是废了呢?天天惹事,不爱工作,向家里要钱,跟家里吵架,出门打架,小偷小摸,在我们东北那儿就叫盲流子。她们最怕我成为这样的人,现在的我超乎想象,甚至是当初读中专的朋友中看起来发展最好的一个,回老家总能听到,“这孩子太出息了!”

中专毕业后,我正式进入青春期,开始憎恨我爸。当年他离家时告诉我,只出差七天,自此十四年再没回来,又在四川定居,有了新家。记忆里他一直在被骗,原本家里在大连给我留了一套房,我爸信誓旦旦:“把房子卖了做木材生意,我能给你翻倍赚回来。”然后生意失败,他又去开快递站,整天嘴里念叨着要拿七万块投金矿,后来钱又被骗光。

那会儿我终于开始有自己的思考,想真正成为大人,对人、家庭包括父母的关系,都有疑问。我在我妈理发店里帮忙时,一直在想,我爸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当时我去问我妈,我妈特别害怕我会一去不回,我保证不会,然后去四川待了一个月,纯粹和我爸相处,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人就是不靠谱。

我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都是通过相处或者事件带来的亲情或感情。就算我原来跟他有亲情,但这么多年不交流,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现在想来,我家完全是母系社会,奶奶和妈妈都是那种非常强大的女性。爷爷曾经是矿工,下岗潮后没活干,一直啥也不管,不论是挣钱,还是家务,他只会给这个家庭带来新的负担。继父是一个正常的上班族,每次回家后,我妈的工作时间更长,比如要做饭,或是为其他琐碎的家务忙碌。

我奶奶年轻时开过十年锅炉厂,做过十年服装店,年纪大后我爸又靠不住,就自己“咔咔”干销售,一辈子没有闲过,永远在说话,60岁时仍然庄重打扮,去谈业务。我妈也忙了一辈子,记忆里只要我跟她说话,我俩其中一个人手上,肯定有一颗头。

我妈从成年后学美发,就一直干这行,据她说是在理发店认识的我爸,这少说也得三十年,一年365天,早九晚九无休。这几年我经常劝我妈歇一歇,儿子不用他操心,钱也够花了,毕竟这么多年她根本没时间花钱。

“你装啥呢?

你小时候不也挺挫吗?”

19岁时,我妈问我:“现在阜新房价低,先给你买个房,万一到时候回来呢?”

我直接跟她说:“我不可能回阜新,我绝不会回去。”

我没有想清楚究竟是因为对阜新这个城市、家庭、童年经历还是其他什么看法,我只坚定地知道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或许是因为,当我换到一个全新环境,身边来一波新的人,我好像就能成为一个全新的人,拥有一些新习惯,过往的人生和性格都可以注入新东西,也能看见和追求更多可能性。

中专毕业后,我在我妈理发店帮忙,她希望能培养我继承家业,干了一年,全年无休,顾客全是老熟人,我受不住了。有个朋友恰好在影楼做后期修图,他给我介绍这份工作,学一周PS,第一个月五百,然后能拿两三千。

尽管工资低,但这是一个机会。现在想来,过去最开心的瞬间之一,就是学会一门手艺,理发和修图都算,有能力到哪里都能找到工作。比如当时决定去沈阳,我就在软件上找个工作,再找房子,不就定下来了吗?虽然过得不太好,但我能活着,我就特别有安全感。

另一方面也是下限低,心态好,我在阜新过得本来也不好,工作不挣钱,家庭琐事麻烦,出去就算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很难更差了。

我去沈阳继续修图,仍然赚两三千,在一个大房间,四十个人面前摆着四十台电脑,我们是一堆流水线上的显卡,旁边的组长大叔四十多岁,干了很多年,工资也没比我高多少。

一段时间后,我辞掉这份工作,尝试创业,和朋友一起做摄影工作室,还没接到多少订单,疫情又来了,持续亏钱,我把家搬到工作室,两箱子家当,一张床垫,每天两点一线,不在修图、设计就在拍摄,最长七天没出过工作室一步。

脱口秀就这么从天而降拯救我。上班实在无聊,我在刷手机时看见“即兴喜剧”的沙龙,报名参加,感觉脱口秀很好玩,逗人笑这事我擅长啊。写好段子去讲开放麦,第三场时场下炸了,很多观众在笑,我意识到,笑声是他们对我的认可,好像真能继续讲。

我就这么加入“大风天”的脱口秀小圈,那是一段乌托邦时光。所有人都有其他工作,不能出去跑场,又是同一阶段的新人,但我敢说是东北最有天赋的一波人,史妍、子龙、邱月、seven、高寒等等,现在都仍然活跃在脱口秀舞台。

大家每天凑在一起不谈名气,也没有利益捆绑,性格直来直往,就比谁能快速写出最好的段子,谁的表演最炸,既是对手,又是队友,写得不好就骂你,开放麦讲老段子也骂你,每个人都在摸索期,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所以什么都聊,百无禁忌。那会儿脱口秀也不挣钱,我们在生活中都是异类,凑到一起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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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受访者提供)

早期我的段子很“糙”,冷场的频率也高,技术和心态都不成熟,回去我就憋屈难受,躺在床上消化情绪。我也不敢辞职,白天上班,晚上写段子,开放麦积分逐渐变高,在东北反响也还不错。

但我从没有在阜新讲过脱口秀,现在也没有这个想法,那里太小了,遍地是熟人,我总会有一种羞耻感。讲脱口秀,我跟观众的固定距离能让我保有姿态,但面对熟人,那种感觉就是“你装啥呢?你小时候不也挺挫吗?”

阜新现在街上的许多店铺仍然是我十来岁时的模样,格局的变化换汤不换药,比如农贸市场变成大型商超、西式小摊规划成大型的集合店,老房子刷新漆,也许城市在变化,但实在太慢了,GDP仍然全国倒数,年轻人没有什么工作机会,待久了就会变“丧”。有个词叫鲶鱼效应,也许不准确,但我本身就是一个很受环境影响的人,大城市会赋予我活力。

16岁时,我开始自己租房,18岁时,正式离开阜新,自此来回漂泊,换过很多次房,经历过很多不同城市,但我几乎没有什么漂泊感,从小已经习惯这种感觉。我并不觉得孤独,虽然有时候漂泊太久会想留在一个城市,但偶尔安定一段时间,我就会发现自己不太适应这种稳定,人真的很矛盾。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具体生活,但有段时间巡演,我一个月要跑6、7个城市,虽然事多又麻烦,但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每天都很新鲜,除了坐车时间有点长,如果有传送门,我愿意一年跑满100个城市。我几乎没有乡愁,也很少想家。我不会想什么算真正离开家乡,因为我的注意力一直在眼前的生活。在接触更多人之后,我才意识到,很多朋友都不敢随便离开或变更城市,他们要下很大决心,做很久的准备,才能去另一个城市定居。

“喜剧是真实的艺术”

环境塑造我,我的性格也跟着环境走。我很少后悔,几乎没有这种情绪。未来因未知而有趣,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没有这个问题,就会有另外的问题,没有完美选择。我想当初如果没人找我演出的话,也可能会一直留在沈阳。我不知道,比起说因为喜欢去选择某种生活,我更像能适应这种生活,它要把我往哪里推,我就往哪里走,好好做事。

我是个抗压能力很弱的人,有压力就不开心,必须找点事情做,两三天之内把压力疏散和释放,因为我扛不住,反过来说,它也无法积攒成一种很大的压力,突然爆发。

因此,我总能很快从一种情绪里走出来。第二轮和第三轮演出结束后,我都很绝望,甚至完全否定自己,但没过两天,我又狂妄了。

我也会想,这是不是本能呢?毕竟过去生活在压抑的环境,如果不能快速调整,整个人就会废掉。在我独立以前,我感觉一直在跟环境对抗。因为选择少,或者说没有选择。

中专毕业后,我不能再伸手要钱,倒不是有人明确告诉我,但身处环境耳濡目染,我必须找工作,就在我妈店里干了一年;做不下去,恰好发现一个朋友在做修图,这是我身边朋友的最优解,其他人要不在饭店、工地或洗浴中心,能干净地坐在电脑前,没有风吹雨淋的工作是我所能遇见最好的选择。

来到大城市后,比如在上海,有些朋友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问题。但我一直没有,或许能按环境划分为两种情况,万幸中的不幸和不幸中的万幸。一种是从小爸妈爱你,但在某一点对你很苛刻,这种非常矛盾的爱,会让人崩溃;另一种是从小大家都忽略你,偶尔有一点对你不错,你会觉得这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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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别在,前者明明可以不伤害你,但偏要伤害;后者则是,那些施暴者,或者说伤害我的人,他自己也在受环境的伤害,只是大家没办法跳出去。

要说这两年有什么变化,是我更能理解我爸一点。我肯定没有原谅他,只是我想厘清,他身上那些成年男性的劣根性从哪里来,理解也许会带来一点宽慰。

我爸身上有更上一辈的创伤,也有时代给他的痕迹,上世纪末东北下岗潮,我爷爷是矿工,没念过书,用现在的词来说,性格极度“超雄”,奶奶又很不容易,要支撑家庭。我感觉我爸这么多年不回来,也是因为阜新待不下去,他一直在逃离一些东西。但他为什么不负责任呢?我不知道。

成长到现在,最恐怖的大概是,有些瞬间我会突然意识到,我跟我爸很像,最开始我完全无法接受,怎么会这样?后来我慢慢地,学会时刻对抗和克服这种“相像”的劣根性,比如我跟女朋友相处时,有时忽略掉她作为女性的顾虑,我必须更自责,那太像我爸,我得教自己学会尊重和换位思考。

再比如一份工作干不久,我非常警惕这种倾向,因为我爸就这样,我不能跟他一样,无论影楼修图还是创业做摄影,我要咬牙坚持,早期对我爸的恨就是最大的动力。

还有我爸不回家这件事,虽然我对家里的感情也不深,但每年必须回去。有时妈妈和奶奶给我发消息,忙起来常常忘记,我非常愧疚,所以我要主动给自己绷紧这根弦。

现在的我已经“松弛”很多,不愿再计较,对他的情感更像老同学,你有事别找我,我有事不找你,也别互相借钱,没有爱也没有恨,见面也许还能唠上两句:最近好吗?在干啥?仅此而已。

这要感谢脱口秀,把痛苦当笑话讲出来是一种消解。我有机会天天站在台上,骂我恨的人,比如写我爸的段子,持续加工,时间久了,我原本的情绪也被慢慢冲掉,毕竟痛苦这个东西不能跟我一辈子,情绪会过期,那段子的寿命也就走到尽头。

过去很多年,我一直在干不太想做的事情,甚至一度以为这就是人生常态,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如果你觉得这事很困难,就不应该干,你擅长和喜欢的事情,并不会觉得困难。

当然这可能是幸存者偏差。不论在我的原生家庭还是家乡,大家都不懂脱口秀再干啥。我最开始讲,也只是当作娱乐方式,纯开心,一直到单立人喜剧大赛拿到冠军,我才认可自己有全职的能力,它已经成为我的生活方式。

不过,只要还在做脱口秀,我就会一直拉扯,如何在表达自我与观众喜好之间找到平衡?我确实想要表达自我,但如果观众不想听,我也愿意不说。可能有些演员会强调保持自我,但如果观众听不懂就笑不了,自我就是个无效的东西。

当你没名气的时候,观众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上完一天班来看线下,就是图开心,别管什么观点有没有价值,我把他们逗笑就行。因此以前我觉得这些经历、思考都太沉重,观众来找乐呵,你把这个包袱丢给他们,有点不负责,还有点见外。

但在这几轮表演后,有一点点人喜欢我,我感觉能用创作思维,写点更广阔的话题,比如ADHD、家庭、阶级差异。“中专生”的身份标签也不会阻拦我,观众反而没那么想看学者教育,一个没啥文化、姿态比他们更低的人,说一些正确的话,不就是反差吗?

我对文本仍然有野心,有句话叫“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听起来有点装,但我希望能写出这样的段子。只要站上台,我说不了假话,情绪和事件总有一个是真的,否则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些东西。因此对我来说,真实并不是个“想不想”的事,也不是什么自我要求,是你只能这么做。比起说“喜剧是冒犯的艺术”,我更认同“喜剧是真实的艺术”,无需任何修饰,真实便足够动人。至于冒犯不冒犯,交由观众去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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