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十二家房客》中,太子炳(彭炽权饰)摇着折扇,满面笑容地现身,眼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他既贪财、好色、又喜欢欺软怕硬,但在关键时刻,又能显露出人性中的微光。这个人物,配合着八姑(黄伟香饰)泼辣的性格与阿香(郑钤丹饰)内敛的韧性,构成了剧中最具张力的三角关系,十多年来,深深牵动了无数广东观众的心。
尽管太子炳是一个反派角色,彭炽权却凭借精湛的演技,让这一角色栩栩如生,充满邻家恶邻般的烟火气。他算计租客的阴险让人咬牙切齿,但被八姑揪耳训斥时的滑稽与无奈,又让人不禁发笑。甚至被孙锦珍骗得一无所有时,既让人气愤,也让人唏嘘不已。有观众调侃:“太子炳的坏,是那种带着市井气息的坏,像极了旧时西关茶楼里的精明老掌柜。”
而现实生活中,彭炽权走在广州的大街小巷,总会有人不由自主地高喊“太子炳!”他笑着说:“现在连市场的阿婆都管我叫‘炳叔’,连我真名都没人记得了。”这种角色与真实身份的重叠,正是太子炳深入人心的最好证明。《七十二家房客》作为广东的“第二神剧”,以两三千集的宏大规模,勾画出了民国时期广州的市井风情,而太子炳一家三口的命运沉浮,正是这部平民史诗的一个缩影。
1947年,彭炽权出生于广州番禺的一个普通家庭。谁曾想到,这个在荔湾涌边玩耍的孩子,13岁便以非凡的天赋考入广东粤剧学校,成为当年最年轻的“红船子弟”。在粤剧的黄金时代,他有幸得遇多位宗师的指点:新马师曾亲自教他唱腔,罗品超指导他的武生身段,文觉非传授他丑生的精髓。
彭炽权在粤剧的演艺道路上,像海绵一样汲取各家所长,逐渐磨练出刚柔并济的独特风格,业界也开始称他为“千面老倌”。1984年,他主演的《拉郎配》在港澳掀起轰动,谢幕时,观众将金项链纷纷抛向舞台;1990年,他在《紫凤楼》中反串老旦,悲怆的唱段令红线女潸然泪下。即使情景喜剧的爆红让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依然坚持每年登台演出:“粤剧是我的根,太子炳不过是树上的一片叶。”
当粤剧在电视时代逐渐式微时,命运的转机再度降临。2008年,61岁的彭炽权接演了《七十二家房客》,这看似偶然的选择背后,承载着深厚的缘分:不仅是对恩师文觉非的无声致敬,也是因为他误将“120集”听成了“20集”,因此爽快答应接下了这个角色。谁知,这一演,竟成了十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艺术积淀,让“太子炳”成为广东人心中不灭的符号。彭炽权曾感叹:“年轻时演的是英雄豪杰,老了却成了市井小人,艺术这条路,永远不由人选择。”
然而,彭炽权的真实生活与太子炳截然不同。妻子林佩珍——这位1945年出生的粤剧名角,不仅是他在粤剧学校的大师姐,更是陪伴他度过57载风雨人生的伴侣。1968年,21岁的彭炽权与23岁的林佩珍在剧团相识相爱,从此舞台上下形影不离。在《琵琶行》悲切的唱段里,在《紫凤楼》舞动的水袖间,他们演绎着他人的悲欢离合,也编织着属于自己的岁月长歌。
观众常调侃太子炳和八姑“般配”,但当人们看到彭氏夫妇的合影时,往往感叹两人之间的默契远远超过了舞台上的演绎。林佩珍眉目间的温婉与坚韧,与彭炽权眼中满满的欣赏与依赖,构筑了超越半个世纪的深厚感情。当彭炽权因电视剧的热播成名时,林佩珍依然保持着艺术家的宁静与淡泊,专注于粤剧教学。每当彭炽权结束一天的拍摄,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总能在厨房里看到妻子为他煲的老火汤——那是比任何舞台掌声都更为实在的温暖。
彭炽权与妻子林佩珍有一独女——彭琳。作为粤剧世家的继承人,彭琳却没有选择与父母相同的艺术道路。尽管她8岁便登台成为童星,但她早已清晰意识到“父母的成就太高,我永远无法超越”的现实,于是她选择了音乐这条与父母不同的道路。当彭琳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星海音乐学院,并在新加坡成为金牌声乐教师时,彭炽权欣慰地说:“她找到了自己的舞台,看到她跳《胡桃夹子》的视频,我一直保存在手机里,比我自己得奖还骄傲。”这份代际之间的理解与支持,正如岭南文化在岁月流转中的自我更新。
在珠江水的悠长流淌中,彭炽权用60年的艺术生涯书写了一部岭南文化的变迁史。从粤剧的辉煌到电视荧屏的烟火,他从英雄豪杰到市井小人的角色变迁,正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但不变的,是他对艺术的赤诚与热爱。“只要观众还想看,我就继续演下去。”这一句简简单单的承诺,背后藏着的是一位老艺术家对舞台无尽的热爱与坚守。当太子炳再次出现在荧幕上,我们看到的,不仅是那个狡黠的小人物,更是一个时代在艺术中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