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借口过一生”,她一再强调这一句话,在我看来,这才是她真正的“上岸时刻”。
齐炎焱导演的纪录短片《上岸》成功入围第19届FIRST青年电影展的主竞赛单元,影片讲述了一名在大城市职场碰壁后回到家乡、考编寻求安稳生活的年轻人“躺平”之路。
这也是齐导第一次尝试拍摄纪录片,从四年的跟拍到深入挖掘当代年轻人的内心世界,揭开“躺平”“佛系”生活背后无声的挣扎和迷茫。在与导演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深入交流中,她坦言自己并不擅长言辞,很多情感和故事已经融入影片之中。而在拍摄过程中,导演也邀请我观看她即将完成的长片《浪花儿》,其中有两位被拍摄者的故事,仿佛能在其中看到一些自己的影子。
一、困苦的“躺平青年”考编路——年轻人太苦了
“我觉得他们太痛苦了”,这是齐炎焱在与这群大学生接触时的感触。在年轻人身上被打上“佛系”“躺平”标签的同时,她却逐渐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这一切始于2018年,当时她偶然参与了一次云南的考察实践。在接触到一群大学生后,齐炎焱感到深深的触动。作为一名刚迈入四十岁的导演,她对当代年轻人有着固定的标签印象,然而随着接触的深入,她开始看到他们在毕业时的迷茫,以及求职失败后的痛苦和无助。她不禁思考:是时代变了,还是这些年轻人正经历着一些我们忽视的困境?
作为曾经顺利步入设计行业并转向影视的导演,齐炎焱的职业生涯似乎为她铺设了捷径。然而,当她看到这群学生的痛苦,她内心生出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冲动:“即使最后我不能得到答案,我也想弄清楚他们的内心世界。”于是,她决定开始记录他们的故事,这不仅是一次冲动,而是一个长达四年的拍摄计划。
虽然此前从未拍摄纪录片,但齐炎焱依靠在影视行业的经验和叙事直觉,规划了这个庞大的拍摄计划。在拍摄之前,她设定了四个核心人物,主线分别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进入社会,以及大一到大四的学生生活。齐导希望这些可以成为一部长片、一系列短片,甚至是剧集的基础。
最终,《上岸》聚焦其中一位名叫Nana的普通毕业生。看似“躺平”的他,其实在家里以备考教师证为由“啃老”,对未来的无所作为背后,是他对世界的无力感和迷茫。齐炎焱通过镜头希望展现这些年轻人的真实面貌,而非仅仅以标签来定义他们。
她第一次跟随Nana回家,见到的是一桌冷清的饭菜,家中空无一人,几乎没有任何言语或互动。这种沉默和冷漠的氛围让导演感到不适,“我是他们的第一观众,我会有反应,但我知道不能把这些情感带入拍摄。”她坦言,自己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在拍摄过程中调整心态,“拍完回去心里翻江倒海,睡不着觉,但还得想着第二天要拍什么。”
随着Nana参加代课工作和艺考,故事逐渐展开。面对一次次的失败和不满,他逐渐放下了“躺平”的伪装,开始对自己和生活做出更深刻的反思。在与母亲的争执后,他痛哭流涕,似乎从此走向了成长。
二、 “我是尽人事,听天命”
短短三十分钟的片长,却完整地记录了Nana四年求职路上的重要节点与心路历程。齐炎焱称,这部纪录片的制作离不开四年如一日的坚持。她也坦言,虽然幸运的成分不容忽视,但四年间的日日夜夜、个人独立拍摄的方式,以及对素材的精心剪辑,才使得这部作品得以完成。
作为一个曾深受达内兄弟电影影响的导演,她始终坚持手持拍摄,力求摄影机不仅仅是记录被拍摄者,更要传达她自身的情感与情绪。即便如此,她依然希望自己是一个客观的旁观者,不干涉拍摄过程。
这四年,她几乎每天都与拍摄对象保持联系,询问他们的日常,计划第二天的拍摄,确保每一组电池都充足,拍摄后的晚上立即整理素材,接着剪辑出最重要的部分。经过不断的努力,她的故事线逐渐清晰,最终展现出一个简洁而有力的叙事脉络。
尽管影片的核心聚焦年轻人在职场的挣扎和求稳的追求,但齐炎焱也不忘在其中融入对教育行业的反思。例如在一场戏中,Nana面对两个调皮的孩子,用互打惩罚他们,结束后向镜头解释自己无奈的心情。
从家庭层面来看,Nana父亲的缺失以及母亲的纵容也让他渐渐脱离了那个躺平、佛系的形象。最终在一场过年饭局中,他向父母表露心声:“如果你们真的让我操心,我可能还会找点存在感。”这种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是当下年轻人普遍的困境。
三、 “希望我的纪录片能够改变土质”
除了外界的幸运,齐炎焱也遭遇了不少困难,尤其是疫情期间,拍摄遭遇了重重阻碍。甚至曾有拍摄对象的家人质疑她的动机,认为这样的故事并不值得被记录。但齐炎焱表示,“质疑是一种误解,我通过自己的坚持与诚意,渐渐让他们理解我。”
在过去四年中,她几乎全身心投入到这项从未尝试过的工作中,短片《上岸》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成果,而接下来的长片《浪花儿》将会继续讲述另一组年轻人的故事。这一过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上岸”,一种不再逃避的自我救赎。
提到坚持,她会想起自己两次难忘的经历。初中运动会时,她被报了万米长跑,虽然起初有些抗拒,但看到其他同学坚持完赛后,她深深感受到了“坚持”的意义。另一次是被罚抄写100遍时,爸爸鼓励她每写一个字就离目标更近一步,这些经历在她拍摄纪录片时给了她无比的力量,尤其是在精神上遭受折磨时。
齐炎焱也坚信,纪录片的拍摄远非比剧情片简单,它更像是一场与被拍摄者的即兴表演。她相信,观看影片的人能够感受到一些改变,或许是对父母的理解,或许是对自我认知的反思。最终,她希望这部纪录片不仅能够呈现当代年轻人的挣扎,还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社会,改变这片土地的“土质”。
在影片的最后,Nana开车穿行在暴雨中,窗外的雨水几乎模糊了车窗,他颤声喊出:“我好害怕。”这一瞬间,似乎象征着他终于开始面对真正的自己。“自我价值的实现不来自外界的认同,而是敢于正视自己的内心。”齐炎焱坚定地说。这,才是他们的真正“上岸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