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二季第三赛段的舞台上，脱口秀演员菜菜完成了她本赛季的最后一次表演。相较于上一季止步于第二赛段，本赛季她多走了一步。这一步，是赛程上的前进，更是一位脱口秀演员在创作与自我认知上的成长印记。从第一季聚焦月经羞耻等女性话题，到第二季先后探讨死亡、女性穿衣束缚与青少年生理教育，菜菜的段子始终扎根于生活的细微之处，却总能以独特的视角撬动观众的情感与思考。在第三赛段结束后，新京报记者与菜菜展开了一次对话，探寻她两季以来在脱口秀舞台上的成长与变化。
菜菜的段子始终扎根于生活的细微之处，却总能以独特的视角撬动观众的情感与思考。
创作上的自我突破：从观察社会到剖析亲历
“今年第一赛段的稿子，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菜菜谈及本赛季第一个段子讲述关于母亲去世的话题时，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这个作品的框架在菜菜某天睡醒后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仅用一周便形成了初稿，却在开放麦经历了观众反馈“好一场坏一场”的痛苦打磨。回忆起那段时光，她坦言：“我一直处在一种拿不准的状态当中，不知道这篇稿子到底能不能行。这个过程其实是挺难受的。”
这种不确定感源于题材的特殊性。脱口秀的舞台上，死亡是沉重且敏感的话题，稍有不慎便会陷入“煽情”或是落入一个让观众听了内心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的尴尬境地。菜菜曾经目睹一位脱口秀前辈鼓起勇气在台上讲述父亲去世的故事，结果遭遇冷场。那位前辈下台离去的背影狼狈又落寞，成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我怕自己也留下那样狼狈的背影。把内心最珍贵的脆弱一面暴露出来，却没被接住。”即便如此，她依然坚持把讲死亡的段子放在第一个舞台，除了内心那份“特别想讲”的冲动，还有一丝小小的“反骨”。
从关注外部现象到挖掘内心世界，菜菜的创作在两季节目中完成了一次向内的延伸。。
上一季，菜菜因讲述月经羞耻、“寡妇命”等女性话题受到关注，却也被追问“女性脱口秀演员为什么总是局限于女性话题”。在她看来，女性在聊自身处境的时候，也是在聊人类的处境，不知道为什么外界总觉得这是一种局限。于是，这一季她选择在开篇就讲述死亡，“好吧，我们不聊女性相关的话题，我们聊聊死亡吧。”这个选择，也让她的创作完成了一次重要转变——以往是作为“观察者”讲述社会现象，现在是成为“亲历者”剖开自己的人生经历。
打磨这个段子的过程中，菜菜不断回忆起与母亲相关的点点滴滴，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逐渐清晰。“这像是一次自我疗愈，让我从新的视角看待母亲，看待上一辈人的人生。”节目播出后，许多有相似经历的观众向她发来私信，有人说“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笑着讲出这些事”，也有人因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出口而倍感慰藉。这些反馈让菜菜觉得，这个传播度不算高的段子，比上一季引发热议的月经羞耻话题更显珍贵，“它让我和他人产生了真实的连接。现在我好像成了‘群主’，让大家有地方可以分享。”从关注外部现象到挖掘内心世界，菜菜的创作在两季节目中完成了一次向内的延伸。
表演与风格：在自我接纳中不断调整
“我知道自己表演上有缺陷，我不是情绪强烈的脱口秀演员。”菜菜毫不避讳地谈论自己的短板。生活中的她是个“淡人”，对很多事情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遇到不快也能很快消解，不会特别愤怒。这种性格特质直接反映在她的舞台表现上——缺乏那种能瞬间点燃全场、将观众牢牢带入叙事氛围的感染力。她也曾试图改变，甚至为此寻求心理咨询，想弄明白自己为何总是将情绪隔离开来。但渐渐地，她意识到脱口秀的魅力恰恰在于“做自己”。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淡淡的人，硬要在舞台上表现出释放能量很强的样子，反而会显得不真实。这种自我接纳，让她开始在保持本色的基础上，寻找适合自己的调整方式。
菜菜意识到脱口秀的魅力恰恰在于“做自己”。
事实上，在很多观众看来，菜菜的段子有独特的风格，以密集的双关语和需要大家“多想一下”的留白著称。像上赛季的“赚经费”“nice（耐死）”，这个赛季的“突围赛”“一眼望到头”等，都能让人在回味中会心一笑。但这种风格也暗藏了风险，在开放麦试演的效果时常大起大落。朋友曾提醒她：“有太多需要思考的地方，观众会累，就容易冷场。”这让她开始反思如何在保持个人特色与兼顾观众接受度之间找到平衡。
第二赛段关于女性内衣的段子创作，成了她实践这种平衡的契机。这个段子中，从“我一眼看到头”到“大胸显小、小胸显大”——这很少的一部分是之前商演检验过的内容，其他都是新创作的，整体仍延续了双关和留白的风格。但这一次，她听从朋友的建议，在铺垫上更下功夫。比如讲吃火锅看到有人上衣没了辣到眼睛，先加上“辣的不是嘴巴”这句铺垫，让观众能更轻松地跟上节奏。最终这个段子在节目舞台上呈现的效果非常好。
商演、开放麦和上节目的不同状态，也让她对表演有了更深的领悟。商演时，讲的都是已经打磨成熟的段子，她心里有底，知道哪个地方会引发笑声。即便偶尔冷场，她也清楚肯定能凭借后续的笑点拉回观众，所以状态从容稳定；而上节目前在开放麦试演新的内容时，因为心里“没底”，担忧段子效果的情绪容易被观众感知，进而影响表演效果，陷入“越怕冷场越冷场”的循环。
两季节目下来可以看到，菜菜的表演风格在不断调整中愈发清晰。她越来越不纠结于如何变得“情绪强烈”，而是专注于把个人的特质转化到舞台上——用平静的语气挖掘生活细节里深刻的点，让观众在轻松的氛围中自然而然地走进她的世界。风格并非一成不变，但底色一定是真实的自己。
心态上的跨越：从“无人在意”到自我认可
“去年我是nobody，今年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nobody。”菜菜这样描述自己两季节目中的定位。但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她多了一份对自我的笃定。上一季参加节目时，菜菜对自己毫无预期。讲月经羞耻的段子之前，她满脑子想的都是 “快点讲完、快点淘汰，我要休息，太累了”。当表演获得高票数和热烈反馈，甚至有人预言她“肯定要火了”时，她更多的是怀疑，自我否定的思维惯性如影随形。“总觉得自己不好，总觉得自己不配得”。
今年的菜菜（左）多了一份对自我的笃定。
今年参加《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二季，她最大的转变在于“哪怕别人觉得我不好，我也觉得自己好”。第一赛段关于死亡的段子，票数不高，传播度也一般，菜菜却异常喜欢。“因为它更符合我一开始想要做的东西，更符合我对脱口秀的认知。”这个段子把悲伤沉重的话题处理得轻盈，提炼出其中荒谬的部分，是她想要表达的喜剧模样。
节目中其他脱口秀女演员的表现也给了她力量。今年第一个赛段上场前，她在备战间看了王大刀的表演，深受触动。“大刀完全通过凝视别人的方式来反抗自我凝视，让我觉得只要在台上讲自己想说的就好。”这种同场竞技者带来的能量，让她更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对待舞台人设，她也保持着清醒。“我一直没有给自己建立人设的想法，它（人设）应该从一场场演出中自然诞生的。”她不希望被标签绑架，怕一旦形成固定人设，讲其他内容时会让观众失望。但她也明白，鲜明的人设更容易被记住，其中的矛盾，她选择用“讲自己真正想讲的东西”来化解，“当你讲真心想讲的内容时，是舒服的，这种舒服观众能感受到。”
从去年的“想快点淘汰”到今年的“享受当下”，从怀疑自己到认可自己，菜菜在脱口秀舞台上完成的不仅是赛程的推进，更让观众看到了她的成长——不是变得锋芒毕露，而是在温柔地与世界碰撞中，愈发清晰地认识自己、接纳自己，然后带着这份笃定，继续在喜剧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新京报记者 杨莲洁
编辑 徐美琳
校对 杨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