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光》无疑是一部meta-cinema,尽管“元电影”或“后设电影”两种译法均可适用,但我更倾向于使用“后设电影”。这一术语通常指向影片与拍摄过程、影人角色之间的关系,强调电影如何在其自身结构和制作过程中进行自我反思。在《永恒之光》中,导演加斯帕·诺通过其特有的方式,让影片的内容与形式交织,将影人身份和创作过程带入影片本身,构成了这部作品的“后设”特质。与其说是“元电影”,更不如说是揭示电影构造和“原初”性质的“后设”电影。
这部影片首次在戛纳放映时仅为51分钟,后续版本加长至66分钟,包含了一段15分钟的前导短片。在影片的叙事中,导演碧翠丝与演员夏洛特的对话逐步引导观众进入电影的生产过程,讨论角色塑造及表演中的剥削、暴露与性别化困境。影片的核心情节则围绕着一场火刑戏的拍摄,碧翠丝在导演位置上被悄然替换,摄影指导马克斯代替她进行拍摄。此时,夏洛特不仅要应对拍摄中的失序,还焦虑着女儿可能在学校遭受伤害。这个看似杂乱无章的情节,实际上勾画出一种复杂的女性叙事:性别、暴露、剥削与母性,交织成一幅难以言喻的图景。
影片显然受到两部作品的启发:克里斯坦森的《女巫》和德莱叶的《复仇之日》。在克里斯坦森的纪录片风格作品中,讲述了女巫如何被误解为患有精神病的病患,遭受残忍迫害。德莱叶的影响则表现在他更为关注女巫们的“人性”,而《永恒之光》则通过碧翠丝对创作与演员们所遭遇剥削的焦虑,强化了这种情感的张力。马克斯的冷酷态度与对女演员夏洛特的情绪化反应,显然也是对导演创作压力的影射——这正是法斯宾德的言论在片中的运用:“当压力过大时,我会变成独裁者”。
电影中的“片中片”层次复杂,尤其是在涉及女巫的叙事部分,不仅涉及电影中的演员表演,还包含了投资人和制片人对碧翠丝的换位行为,这种“被拍摄的拍摄”反映出创作过程中各方的权力游戏与剥削。与此同时,影片中的视觉呈现也极为重要,它通过闪烁光线与画面切换,对电影媒介本身的特性进行了反思。无论是底片格运动还是光的三原色闪烁,这些元素都在强化电影自身的物质性,构成了影片元电影的另一层意义。
加斯帕·诺对电影材料特性的揭示,与其前辈——德国实验电影大师Werner Nekes的作品不谋而合。Nekes在《Diwan》和《尤利西斯》中探索了光与影像的关系,而《永恒之光》中的闪烁效果则同样在探讨光如何在电影载体中得以呈现。尽管影片的灵感清单中未提到Nekes,但其在影像实验上的影响不容忽视。
此外,分屏的使用是影片另一种重要的视觉策略,它不仅揭示了拍摄过程中正反打的机制,还挑战了观众的观看体验。通过分屏,影片让观众同时看到不同视角,带来更多选择权,同时也暴露了拍摄过程中的控制与操控。尤其是在那些涉及裸露镜头的分屏段落中,导演巧妙地将观众的注意力引导到既定的暴露与隐秘之间,形成了一种复杂的视觉与心理体验。
最为关键的是,影片通过镜头与镜头之间的短暂黑屏,以及极具设计感的场景连接,时刻提醒观众,这一切都是“拍摄的”虚构,而非真实。这种精密的结构和布局使得观众很难将虚实分开,甚至可能误入导演的设陷。
在形式上,《永恒之光》不仅仅是对电影媒介的解构,它还通过不断的自我揭示与反转,让观众不断质疑电影的本质。这种后设电影的特性使得《永恒之光》成为一部难以忘怀的作品,它把电影自身作为主题,赋予了电影影像以更深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