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歌舞与血腥的吸血鬼大战,这样的场景融合在一起,仿佛在讲述一个充满隐喻的故事,回顾并预示着美国种族历史的深刻变革。
2024年,失去了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华纳兄弟,与瑞恩·库格勒(Ryan Coogler)签订了一份空前的协议,竞购其自编自导的电影《罪人》(Sinners)发行权。已经获得13项奥斯卡提名的库格勒获得华纳的青睐并不让人惊讶,但他提出的条件却令许多制片方望而却步。条件之一包括:先期票房分成、最终剪辑权以及该片在25年后版权归库格勒所有(上一次获得如此待遇的作品是昆汀·塔伦蒂诺的《好莱坞往事》)。
这一收回版权的条款,令不少好莱坞人士认为这是一声丧钟的响起。从商业角度来看,库格勒收回版权的决定无疑打破了现有的商业模式,让他能够在后期享有电影重映及流媒体收入,完全不必经过华纳。但库格勒明确表示,这一决定背后并非纯粹的商业考量——“拥有”电影,正契合了影片中关于黑人归属感的主题。正如他所说,“这是我唯一的目的。”
最终,华纳兄弟成功拍下了这部融合歌舞与吸血鬼题材的黑人史诗,库格勒的职业生涯迎来全新篇章,也标志着他通过这部作品宣示了对黑人文化主权的掌控。
歌舞与吸血鬼:殊途同归
影片的故事发生在1930年代的密西西比州克拉克斯代尔小镇——蓝调音乐的发源地。开头,桑米·摩尔(Sammie Moore)追寻音乐梦想,带着满身血迹,手持破裂的吉他冲进教堂,父亲警告他“与魔鬼共舞,终有一天会回来找你。”时间倒流至前一天,双胞胎兄弟以利亚·“Smoke”·摩尔(Elijah “Smoke” Moore)与埃利亚斯·“Stack”·摩尔(Elias “Stack” Moore),由迈克尔·B·乔丹饰演,他们从一战归来,带着黑帮黑钱购买锯木厂,计划将其改造成一个酒吧,举办一场充满性、酒精和音乐的聚会。
酒吧开业当晚,热烈的蓝调舞曲中暗藏邪恶气息。多元化的音乐演出让人们沉醉,但同时也迎来了死亡的威胁。爱尔兰吸血鬼雷米克(Remmick)带领夜行者敲开酒吧的大门,他们垂涎桑米的音乐,想要与人们共舞,而Smoke和Stack则拒绝让他们进入。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多的人迷失在酒吧外的黑暗中,酒吧内的人们面对吸血鬼的威胁和已被同化的盟友,坚持着阵地。然而,吸血鬼最终突破了防线。桑米、Smoke、Stack和他们的爱人将迎接着身体和信仰的双重考验,与吸血鬼展开生死搏斗,书写出他们的命运。
库格勒凭借自己曾作为漫威导演的经验,巧妙地将商业元素融入其中,为影片增添了许多卖点。迈克尔·B·乔丹一人分饰两角、火热的南方情欲与裸露、大规模的吸血鬼血战向80年代丧尸片致敬、酒吧中的歌舞表演跨越嘻哈、蓝调、摇滚乃至京剧,同时邀请了蓝调传奇人物巴迪·盖伊(Buddy Guy)亲自参演。强烈的类型化表达和吸血鬼题材的奇异结合,让即使对黑人抗争历史了解不深的观众,也能获得意想不到的观影体验。截止7月22日,全球票房已突破3.66亿美元,成为过去15年内票房最高的原创电影。
库格勒大胆地将两种看似迥异的类型——炽热的歌舞片和血腥的吸血鬼/丧尸片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表达。南方蓝调的欢愉与夜晚的吸血鬼渴望永生的故事似乎南辕北辙,导演却找到了其中的微妙契合点:歌舞片通过歌声颂扬生命的脉动,吸血鬼则追求永生与不朽,这两者都在寻找“生命的意义”。
片中的酒吧名为“JukeJoint”,来源于西非词汇“Juga”,意为“坏”或“无序”。这些酒吧曾是非裔美国人文化的心脏,尤其在吉姆·克劳法令下,成为黑人摆脱奴役和种族隔离束缚的聚集地。电影中,这个旧锯木厂被双胞胎兄弟改造为圣所,白天它是有色人种的生存希望,夜晚则成为了狂欢和抗争的舞台。
这处物理空间随着夜幕降临,渐渐与小镇世界隔离,成为一个被烟雾包围的小社会。音乐让不同族裔的人们汇聚,但也招来了“永生”的寄生者,这些吸血鬼将这片黑人土地视为他们文化资本的交易场,进行贪婪的屠戮。通过“JukeJoint”内两种类型的融合,这场“生与死”的对决映射出库格勒的核心主题——从黑人视角重塑美国20世纪初的种族文化秩序。
文化的夺取:生死之间
双胞胎Smoke和Stack是这座圣地的主人,二人性格截然不同,一方激进严厉,一方温和乐观;价值观的对立也使得两人产生分歧:一位坚持传统黑人家庭观,一位愿意与白人文化融合;面对永生的诱惑,他们最终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走向各自的命运。
他们的命运交织与思想冲突构成了影片的主要情节,也揭示了黑人历史上的两条哲学路线——Smoke延续马尔科姆·X激烈的自卫与抗争,Stack则呼应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和平抗争,主张与他族融合。这种二元对比在《黑豹》中也有体现,特查拉(T’Challa)与克尔芒戈(Killmonger)代表了两种不同的黑人愿景:一方传承传统,另一方则渴望激进改变。
但不同于《黑豹》中的乌托邦式胜利,《罪人》通过双胞胎兄弟的命运留下了悬而未决的答案:他们的选择看似徒劳,但却为族群留下了印记。在这小社会的夜晚,正是黑人抗争历史的缩影,展示了黑人自主性发展的多元性。这个故事像同一硬币的两面,正如他们的名字Elijah和Elias一样,密切相连。
影片中,库格勒通过巧妙的“吸血鬼”隐喻,揭示了黑人生命和艺术所面临的双重威胁。雷米克等吸血鬼不仅渴望吸取生命灵魂,还想夺取桑米的蓝调技艺,用以召唤祖先,回到故土。雷米克代表了文化资本主义的吸血鬼,他们通过吸取黑人文化来提升白人社会地位,获取名声和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