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去了刘俊的单位,周兰芝在宾馆房间坐卧不宁。
时间好漫长,漫长得让她心慌。
从麻栗坡到成都,刘伟和周兰芝住进宾馆后,除了出门吃饭,两人几乎再没出门。休息是一个方面,平复心情更是主要的。养育了三十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三十年后才突然知道,这事摊在谁身上,任谁都难以接受。
当刘伟和刘文霞第一次告诉周兰芝鉴定结果时,周兰芝当时只是一惊,但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孩子是谁的,当妈的最清楚。我周兰芝这辈子从没接触过第二个男人,只和你刘伟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就那么神奇地怀上了,这孩子不是你刘伟的那可太不可思议了。周兰芝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对孩子的身份也有着明确清晰的认知。心中有数,内心就会宁静与坚定,对待起来,自然就泰然自若。这是一种底气。底气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力量和自信。这种底气,来自于品德。品德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也是底气的内核所在。拥有良好的品德,内心自然就充满了正气。所以,面对第一次的鉴定结果,她根本没有往其它方面多想。
当时,当地还没有亲子鉴定的法定部门。刘伟和刘文霞为稳妥起见,提出去省会城市找家法定部门重新鉴定,事情到了那一步,周兰芝当然巴不得弄清楚。
当省会城市的法定部门又一次鉴定刘伟和刘俊没有血缘关系后,周兰芝首先想到的是检材有问题,提出直接去刘俊工作的地方,亲自取检材,就地再鉴定一次。就这样,刘伟陪着她,未惊动刘俊,巧妙地取到了检材。
当第三次鉴定结果出来,周兰芝才真正地吃惊了:这怎么可能呢?哪里出了问题?三次鉴定,结果一样,这还有什么话说?总不能不相信这科学做出的鉴定吧?更有个说不出口、让她的心里憋屈又冤枉的无奈:刘俊和刘伟没有血缘关系,不就是说明,我周兰芝除了刘伟,还有另外的男人吗?!这还不说,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冒充是刘伟的,以孩子欺骗刘伟……越想越感到事情的严重,这要是其他人知道了,又该会怎么想怎么说?不行,必须想个什么办法,证明真伪,孩子是刘伟的绝对错不了,除非我错了,要不,这事又怎么说得清?突然灵机一动:既然是刘伟的孩子鉴定结果不是他的,那么,孩子是我生的,鉴定看一看是不是我的?
周兰芝想到以上这些,和刘伟一商量,就把她和刘俊的检材一并交给了鉴定部门。
生活中,很多事情的发生都在预料之外。这次鉴定结果出来,一下子让周兰芝惊愕惶恐:“不支持二者生物学母子关系”。这孩子,怎么连我的都不是了?竟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这怎么说得通?
在悲伤痛苦中,她不得不认真仔细地回头梳理了一遍:和刘伟那次肌肤相亲,第四天他就走了,过了三十几天有了反应,原认为是感冒,结果是怀孕(见《老山传奇74》)。怀孕期间,应该说比较顺利,直到272天,在雨中生下孩子。当时的疼痛,使自己昏迷过去,也不是了不得的疼痛,只是身体虚弱,一时昏迷过去了。醒来,孩子就在身边,而且母亲当时就告诉我,是个男孩(见《老山传奇82》)。这都没什么问题啊?至于以后一直长到十八岁当兵,也是一直在我的眼皮底下成长,从小我对他倾注了全部精力、全部的爱。可为什么鉴定结果和我也没有血缘关系呢?思来想去,她不得其解。
如果说,这孩子脱离开她的视线,唯独就是生出他时自己昏迷了,当时父母都在,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啊。她想起姨家的表哥打电话说姨病重,希望见她一面,难不成与孩子有关?就这么一闪念,她一天也不想耽误,就和刘伟急急忙忙回了老家。
从姨那里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她无话可说。她也理解父母的苦心,理解父母三十多年的无奈,随着孩子越长越大,除了沉默,父母可能想永远就这样瞒下去,除非万不得已。
父母是父母,她不想瞒,该来的早晚会来,该面对的早晚都得面对。更为重要的是,她觉得有责任把真相告诉孩子,刘俊应该知道,那是他的权利。尽管心里翻江倒海,尽管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但她别无选择。她心里清楚,刘俊一旦知道真相,怎么想怎么对待和选择都很难说,是走是留都在两可之间,她要失去这个孩子的可能性很大。一想到这一层,心如刀绞,难以自持,唯有泪水无声地滑落。
重温那些与孩子一起成长的温情日子,虽然经历了吃不饱饭的艰难与泪水,也有困顿和委屈,甚至挫折与悲伤,但更多的是孩子天真的快乐与欢笑,一切都在记忆中闪闪发光,难以磨灭与难忘。生活中,有多少和孩子在一起的事情,想起来都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细节,但每个镜头都会在心里无法忘却。
更让她感到骄傲和自豪的是,三十年的养育,培养出了一个有礼貌、有爱心、有责任感的孩子。可是到头来,竟然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把这样的鉴定结果告诉孩子,迎来的可能是:离去,认亲,再也不会认她这个妈了……孰亲孰远,是非分明,好糟糕的感觉……母子关系,自认为的生命中最珍贵的情感纽带,如今可能薄如轻纸,说破就破,说碎就碎,也许从此再也难以捡起,心离身远,甚至逐渐沦为了陌生人。
命运,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认亲,给养父母带来怎样的伤害,离去的孩子永远不会理解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