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人》让人感到难以承受的痛楚。
这种不适，既非暴力和血腥所带来的生理反应，而是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仿佛心里缺了一块重要的东西。尽管影片表面上延续着黑帮片常见的恩怨纠葛，然而随着故事的推进，似乎总有某种难以名状的空虚感在弥漫。
直到最后一幕，罗伯特·德尼罗饰演的弗兰克，在养老院里对来访者说：“你能把门留一道缝吗？”
镜头透过门缝，冷冷地注视着这位年老的“爱尔兰人”。不论是昔日的杀伐决断，还是新仇旧恨，生前的声名与身后的遗存，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静静坐在灯光下，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就像是老朋友那样按时现身。
那一刻，异常宁静，却让我不禁泪流满面。
你能想象看着一个时代的消逝是多么心痛吗？
1. 《爱尔兰人》——一封给过去的长信
它传递着硬汉心底的柔情。
《爱尔兰人》背后有着真实的历史故事。电影改编自查尔斯·布朗特的回忆录《听说你刷房子了》，书中讲述了弗兰克·希兰（即“爱尔兰人”）的故事，他曾被控谋杀美国工会领袖吉米·霍法。这本书中的“刷房子”是黑帮用语，意思是“杀人”。显然，刷房子需要油漆，而这里的“油漆”就是血。
这本故事可讲述一个充满悬疑的历史案件，也能展现兄弟之间的刀光剑影，带着浓厚的戏剧感。而马丁·斯科塞斯并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驾驭这些复杂的情节，而是做了另一种选择。他用这段扑朔迷离的历史，为我们呈现了衰老的故事。
《爱尔兰人》三个半小时的叙事，让我不禁联想到另一部关于人生不同阶段的电影——《少年时代》。一部讲述成长的电影，另一部则深入探讨衰老，这两部作品同样细腻入微，直击心灵。
马丁·斯科塞斯，已经77岁；罗伯特·德尼罗和乔·佩西76岁；阿尔·帕西诺79岁。他们亲眼目睹了岁月的流转、好莱坞的兴衰，也见证了黑帮电影的黄金时代。
因此，《爱尔兰人》不仅仅是一部黑帮电影，更是马丁与他的老朋友们给过往的一封跨越时空的长信，透露着硬汉们的柔情。
他们曾在好莱坞的黑帮江湖里摸爬滚打。德尼罗和乔·佩西曾共同出演《美国往事》和《好家伙》，阿尔·帕西诺的名字几乎与《教父》三部曲紧密相连，这些作品标志着黑帮电影在好莱坞的巅峰时刻。
在好莱坞的黄金时代，黑帮电影如日中天。无论是讲述旧日兄弟情谊破裂的《小凯撒》，还是描绘禁酒令下的帮派生活的《公民之敌》，再到讲述芝加哥黑帮王国的《疤面人》，上世纪30年代的黑帮片在电影史上占据了重要位置。
到了六七十年代，尽管黄金时代已过，但黑帮电影的魅力依然存在。经典如《雌雄大盗》与《教父》，依旧让黑帮题材屹立银幕。
马丁·斯科塞斯和他的伙伴们，正是在这一波复兴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从《穷街陋巷》到《愤怒的公牛》，再到《好家伙》与《纽约黑帮》，他始终在讲述黑帮故事，直到今天，已从年轻小伙子讲到银发苍苍。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黑帮片的辉煌与马丁·斯科塞斯也已渐行渐远。电影的江湖，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
2. 江湖与黑帮，一样的衰老
西方的黑帮片和东方的武侠片，都是讲述“以武犯禁”的江湖故事。黑帮电影的衰落，与武侠电影的没落相互映衬，曾经让无数人向往的武林，也在慢慢退场，江湖也在逐渐干涸。
我算是看着港产武侠剧长大的一代人，记得第一次看到《神雕侠侣》时，才不到上小学的年纪。那时并不懂得欧阳锋与洪七公为何为了一场恩怨争斗终老；不懂李莫愁的情感为何如此复杂。
但即便那时我不了解，依然能从心底涌上一股对“江湖”二字的敬畏。
那份热情，伴随着我走过无数次《白发魔女传》，无论是书中的故事，还是张国荣、林青霞版的影视作品。每一部我都深深沉浸其中，回忆曾经的轻狂岁月。那时的江湖，充满了情感和快意，一切都纯粹、真实。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关于江湖的讨论越来越少了。如今的朋友们聊的，已经不是那段属于梦想和自由的岁月，而是现实中的工作与健康。
忽然间，我对《笑傲江湖》中的刘正风和曲洋产生了深深的怀念，那首《沧海一声笑》的旋律仿佛将我拉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
可是，武侠的黄金年代已经不再，武侠电影与黑帮片，都开始步入历史的长河。
3. 不仅是黑帮与江湖在衰老
更是人心与世界的复杂化
为什么黑帮片与武侠片会逐渐走向衰落？原因很简单，任何一种题材都会经历盛衰循环。这不仅仅适用于黑帮和武侠，甚至超英片或仙侠片也面临着类似的命运。
它们的曾经辉煌，源自于拥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规则。黑帮和江湖，常以惩恶扬善、劫富济贫为主题。即便其行为越过了社会法纪的底线，但只要出发点是“正义”的，行为就能获得一种高尚的定义。
然而，时代变了。如今，观众的思维更加理性，不再容易受黑帮与江湖的规则所影响。现实中，恶与善的界限模糊，我们逐渐意识到，江湖与黑帮的规范难以解决复杂的现代问题。
正如我们现在追捧的权谋与宫斗，越来越是心机的博弈，充满了权力斗争和冷酷的策略。
与此同时，黑帮和江湖故事中的“普通人”形象，开始被更高维度的超自然力量所取代。超级英雄题材的崛起，正是这种变化的反映。
因此，那些看着黑帮片与武侠片长大的人，今天开始怀念过去的江湖，这不仅是黑帮与江湖的衰落，也是我们自己逐渐老去的象征。
《爱尔兰人》中的马丁与他的伙伴们，面对衰老的态度格外达观。老去是自然的过程，而正如从少年到成年的蜕变，衰老也包含着好的记忆与不尽的遗憾。
当我们害怕衰老时，不妨想想那些曾经的英雄，像《笑傲江湖》中的刘正风与曲洋一样，潇洒面对生活的变迁，感慨着兴衰成败的无常，直到最后依旧为自己的人生添上一笔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