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毁的天堂幻梦——《伊甸》
今天聊聊美国电影《伊甸》。
片名Eden / Origin of Species(2024),别名伊甸园 / 物种起源。
影片改编自历史学家阿博特·卡勒(Abbott Kahler)的著作《Eden Undone: A True Story of Sex, Murder, and Utopia at the Dawn of World War II》,讲述20世纪30年代发生在加拉帕戈斯群岛(Galapagos)的弗洛雷阿纳岛(Floreana)的真实事件。书中记载了三批移民在加拉帕戈斯群岛的冲突,最终导致多人死亡或失踪。
1929年,德国医生弗里德里希·里特是个自视甚高的“哲学家”,带着患有多发性硬化症的情人多雷·施特劳赫,登上了加拉帕戈斯群岛中荒无人烟的弗洛雷阿纳岛。
他们痛恨战后德国的混乱与法西斯阴影,决心在此建立一个纯净的乌托邦。里特梦想撰写拯救人类的哲学巨著,多雷则祈求原始环境能治愈她的病痛。
朗·霍华德的这部电影并不是讲述天堂创建,片名《伊甸》其实是最大的讽刺。
人类最大的诅咒,恰恰是人类自身。即使逃到地球尽头也甩不掉骨子里的贪婪、虚伪与疯狂。
这部电影,就是关于一群梦想家如何亲手将天堂改造成屠宰场。
为了预防感染,他们出发前拔光了所有牙齿,依靠同一副冰冷的不锈钢假牙咀嚼食物。
这个诡异的细节暗示着他们的双标。他们既要剥离文明的“腐朽”,有深深依赖文明的造物。
真正的噩梦始于“追随者”。里特寄回欧洲的浪漫化文章大火,无意间成了移民广告。他在报纸📰上写自己的孤岛生活,说这里没有战争、没有法西斯,只有素食、冥想和尼采的智慧。
直到1932年,被法西斯阴影笼罩的海因茨·维特默带着年轻妻子玛格丽特、患病的儿子哈里,也变卖家产赶到弗洛雷阿纳。
里特夫妇的傲慢与排斥写在脸上,将新来者打发到一片贫瘠的“死亡之地”。
可没想到,维特默夫妇展现了惊人的韧性与生存智慧,他们的农场甚至比“先驱者”更繁茂。
维特默的到来打破了宁静,那么“男爵夫人”艾洛伊丝则是直接引爆了地狱之火。
她带着两名年轻情夫/仆从,宣称要在这“天堂”建造一座专供百万富翁的奢华酒店“天堂庄园”。
安娜·德·阿玛斯的表演是影片最耀眼的邪典光芒。她将男爵夫人塑造成一个极致荒诞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体,浮夸做作、谎话连篇、操控欲爆棚,像一条披着华服的毒蛇。她给岛上带来了最腐朽的“文明”,只有无止境的物欲、赤裸的剥削和病态的等级观念。
自男爵夫人来后,资源有限的孤岛瞬间成了角斗场。
男爵夫人不断滋生混乱。她偷窃维特默家的食物储备,再“慷慨”地邀请他们赴宴享用赃物。她挑拨离间,散布谣言,将原本脆弱的邻里关系撕得粉碎。
她的“酒店计划”是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却成了她行使权力的借口。在她身上弥漫着资本主义扩张时的丑态,以开发之名,行掠夺与毁灭之实。
里特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他鄙视“庸众”,自诩为人类救星,却无法忍受后来者分享“他的”岛屿。
他的哲学在生存压力和人性嫉妒面前不堪一击。当男爵夫人的手下偷走他赖以生存的母鸡,他咆哮着要暴力解决,彻底背叛了自己标榜的非暴力与素食信条。
他寄出的那些美化岛居生活的文章,不过是为满足虚荣的表演。他的身上有着知识分子的傲慢与内在的空洞,他的崩溃变成了理想主义的墓志铭。
玛格丽特的变化代表全片的道德水准起伏。
她务实、坚韧,能屈能伸,在面对男爵夫人明目张胆的偷窃和侮辱,她选择隐忍,因为力量悬殊,冲突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当男爵夫人的恶行威胁到她新生婴儿时,玛格丽特眼中温和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母兽护崽般的冰冷决绝。
并不是玛格丽特不善良,而是善良的人活不下去。坏的制度坏的环境把人变成野兽。
《伊甸》戳破了所有乌托邦幻梦的泡沫。
里特想逃离政治,维特默想逃离贫穷与疾病,男爵夫人想逃离平庸攫取财富。他们都以为换个地方就能重启人生。
但他们忘了,真正的病原体就是他们自己携带的人性之恶,自私、嫉妒、控制欲、对资源的贪婪,走到哪里摧毁到哪里。
弗洛雷阿纳岛并非毁于野兽或天灾,而是毁于人类亲手复刻的社会毒瘤。
我们总梦想天堂,却也总是不自觉地将地狱带在身边。
孤岛隔绝了法律,也释放了人心最原始的恶。朗·霍华德剥开了理想主义浪漫的外衣,真正的伊甸园不在于找到一片无人的净土,而在于我们能否在自身的人性中发掘出“善”的可能。
当仇恨和绝望积累到临界点,毁灭是唯一的出口。玛格丽特不是胜利者,只是浩劫后的幸存者。
逃离旧世界,
复制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