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银幕泪光中的永恒小丑 ■
文|云雀
辑|雪杏
当那辆破旧的摩托篷车渐行渐远,画着小丑『妆容』的杰索米娜含泪微笑,与"愚人"马托诀别的画面,早已镌刻在《大路》观众的集体记忆里。这个由朱丽叶塔·玛西娜塑造的银幕形象,虽无倾国色,却以孩童般的纯真俘获众生。影史将"女版卓别林"的桂冠赠予她,而现实中更流传着耐人寻味的轶事——某次遭窃后,小偷竟将费里尼夫妇的钱包👛完璧归赵,附笺上写着对杰索米娜的致歉。这恰印证了玛西娜演技如何穿透银幕,让虚构角色活在观众心间。若说《大路》是幅巨作,玛西娜的表演便是让其生辉的鎏金之笔。
1954年问世的这部杰作,不仅为费里尼捧回第二十九届奥斯卡殊荣,更揭开了其"孤独三部曲"(含《骗子》《卡比利亚之夜》)的序幕。看似平铺直叙的流浪艺人故事,实则暗藏导演精心编织的隐喻网络。那些摇摇欲坠的茅屋、衣衫褴褛的孩童,虽承袭新现实主义的表象,内里却是费里尼私人化的精神图景。
■ 流浪与安魂曲的双重奏 ■
故事始于被生母贩卖的杰索米娜跟随大力士藏巴诺浪迹天涯。与《卡比利亚之夜》相似,七场风格迥异的表演构成叙事骨架。首演中,藏巴诺以"铁链锁胸"的野蛮特技震慑观众——用胸腔崩断铁链的表演,恰似其人格写照:这个只知生存本能的原始人,用暴力应对一切,情感世界荒芜如他们途经的旷野。
当杰索米娜加入表演,欢快的滑稽戏冲淡了血腥气,却也在最终场形成残酷对照:垂垂老矣的藏巴诺仍在重复野蛮表演,身旁却永远缺席了那个小丑姑娘。串联这些演出的,是永无尽头的"大路"与反复浮现的"大海"意象。费里尼用镜头捕捉着荒原、村落与刺骨寒风,而蔚蓝海面三次闪现:初次是杰索米娜离家赴约,继而表白遭拒,最终成为藏巴诺恸悔的见证。这片既是故乡又是象征的海,映照着杰索米娜如海洋般浩瀚的包容之爱。
与视觉母题呼应的是马托带来的哀婉旋律。这个眼下绘泪、背缚翅膀的走钢索者,用袖珍提琴奏响命运悲歌。当杰索米娜以铜管乐器传承这段旋律时,滑稽面具褪去,圣洁光辉笼罩全场。直至陌生女子在尾声重唱此曲,观众方觉慰藉——肉体虽被"恶魔"摧毁,精神却以音符永存。
■ 天使·殉道者·觉醒 ■
初登场时如白纸的杰索米娜,其心灵成长远超粗鄙的启蒙者藏巴诺。而马托的出现更似神启:这位高空行走的"天使",教会她发现自我价值,甚至加深对藏巴诺的挚爱。表面看,这是错位的三角恋——杰索米娜的炽爱撞上藏巴诺的情感荒漠,马托的成全反将她推入深渊。当爱情之火熄灭,她的生命也随之凋零,徒留醒悟太迟的莽汉在海滩哀嚎。
但费里尼的寓言远不止于此。当杰索米娜脱离藏巴诺,偶遇宗教游行与插翅而来的马托时,超现实的圣光刺破现实主义帷幕。马托背负的羽翼与先前出现的苦像,将其塑造成降临人间的天使;而掳走杰索米娜的藏巴诺,活脱是地狱恶灵的化身。居于其间的杰索米娜,以殉道者之姿完成对野蛮人的救赎——正如马托所言"最微小的石子也有价值",她用生命让藏巴诺看见灵魂的光芒。
大路依旧延伸,但失去杰索米娜的藏巴诺,注定在永恒的孤独中跋涉。而银幕之外的费里尼,却通过这部献给爱妻的影像情书,完成了现实中的忏悔与告白。当海风最后一次拂过银幕,我们终于懂得:有些觉醒,总要付出失去至爱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