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从这样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镜头开始进入叙事正轨:丧失父亲后的Andy和Piper第一次前往寄养的Laura家,这时,一个向后拉、从圆环中穿过的镜头,带着缓慢倾斜的角度和逐渐虚化的焦点出现了,在平常的情节推进中为观众制造了一些略微刻意的眩晕。我们知道,这是“电影影像”在暗示我们,有古怪的事情即将发生。
Bring Her Back (2025)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的确时时刻刻在牵动着我们的神经:有被做成标本的狗的尸体,有废弃已久的游泳池,有古怪的失声男孩……阴冷的色调和略带刻意的调度展示着这一切,当Oliver和Andy初次对上目光的时候,一对正反打,外加两个缓慢的推镜头特写,让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而Sally Hawkins那有些神经质的、一惊一乍的表演也在时刻让我们变得焦虑不安——她的言行举止暗示着创伤的曾发生,并且将会以某种形式作用到当下。
每一部涉及到在新环境中发展恐怖情节的优秀恐怖片,都往往会做如下两件事:1. 通过在可见的表象中制造一些轻微的扰动来暗示这个地方“不对劲”,比如在《德州电锯杀人狂》(The Texas Chain Saw Massacre, 1974)中,托比·霍珀用了一个从秋千底下穿过的推轨镜头,来跟拍女主角🎭️接近房屋的轨迹;再比如在《老去》(Old, 2025)中,沙马兰用一个缓慢的平移镜头暗示海滩时间的非正常流逝。2.探索新的空间并试图调动人们对未知的恐惧:比如在《野蛮人》(Barbarian, 2022)中,在Tess和房主AJ发现房间的地道之前,镜头已经预先对这个房子以及附近的环境进行了一些不动声色的探索:一个简单的平移镜头,或者一两次稍微显得有些长的凝视,它暗示着这个世界在主人公之外还存在超验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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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知道,在电影的伊始,它依然试图用影像——而不是事件的发生——去推动叙事,像许多优秀的恐怖片那样。但很快随着情节的发展,戏剧性事件和心理表现主义的刻奇渲染就压过了不动声色的影像营造起来的恐怖性,接下来我们看到,Andy不断地被死去的父亲梦魇所困扰,在Laura的设计下陷入心神不宁。总而言之,这部电影并不打算在悬念制造上下太多功夫,也就是说,它不打算向我们隐藏什么秘密,且不想成为一部装神弄鬼的电影,在一个古怪的事件——比如尿床——发生之后,它很快就会进行秘密的揭示:我们很快就知道,Andy尿床只不过是Laura制造的假象,目的是让他变得焦虑心神不宁,从而才好名正言顺地把他赶出这个家;我们很快也知道,Oliver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在一个航拍镜头中,我们看到,Laura的家被一道白线画成的圆圈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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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个航拍镜头为节点,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至少在电影行进到一半的时候,有关这个家的秘密的轮廓就已经基本上昭然若揭了,Laura的家就是这样一个“魔法的圆”,这样的圆圈在电影中总共出现了大约四五次,其中有三次颇为关键:一次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个诡异的虚焦镜头,第二次是这个白线画成的圆,第三次则是电影后半段Laura隔着窗户用沾满鲜血的手在玻璃上画圆试图安抚Oliver,在这些信息暗示下,我们可以很快得出推论:圆圈在这部电影中是如同咒语一般的存在,象征着某些正在进行但不为人知的秘密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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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整部电影的任务,就是在这几乎一览无余的表象体制下,试图让这个“魔法的圆”的秘密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因此,影片的后半段逐渐陷入了传统的情节叙事,以及以血浆和暴力为噱头的动作片/血浆片的窠臼,事件一桩桩地发生:Laura对Andy的构陷,Wendy的拜访(以及死亡),有关Oliver身体的过去,最后的“秘密”也逐渐被揭示——那个被锁起来的小屋里锁着的,是溺亡的Cathy腐烂的尸体。事件一桩桩地发生,但带给我们的只有情节和血腥暴力的奇观带来的单义的震颤,而不再有物质性的要素引领我们展开对这个封闭世界的遐想——后者的正面例子正是《德州电锯杀人狂》,在影片最后,地平线阳光的照射,公路、汽车、加油站,无一不在显示着浓厚的地理性,癫狂的晚餐仪式如同梦一般转瞬即逝,一部真正的“美国性”的美国电影。
似乎是知道电影的单薄,菲利普兄弟试图给恐怖片带来一些“爱”,因此,他们用了相当大的篇幅,来叙述Laura和Piper之间的相处,试图给这部恐怖片带来一些情节意义上的温情以及某些文本的反思性,但很可惜,爱在此处成了情节转折的工具,而不是沙马兰电影中电影的核心驱力——在《神秘村》(The Village, 2004)中,Lucius和Ivy的爱几乎是某种强大的信仰,是足以对抗恐怖的纯真力量,是你需要去相信,并为之共振、流泪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