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莉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专注地整理着那套藏青色的定制西装领口。这套价值不菲的西装,是丈夫许志强在她四十五岁生日时送的礼物,寓意她配得上“布鞋首富夫人”的尊贵身份。她嘴角轻扬,指尖却无意识地拂过眼角的细纹——那些都是多年为企业辛劳的印记。
在外人眼中,许志强是一位杰出的企业家,脚穿布鞋,身着朴素,是中国民营企业的典范。他常说“家是男人的根本”,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本。夫妻俩育有独女许婷,女孩被视为家业的接班人,坊间对这三口之家充满敬仰。
“妈,您准备好了吗?爸爸的追悼会半小时后就开始了。”女儿许婷推门而入,声音里压抑着哽咽。
沈莉深吸一口气,转身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马上好。”她的目光扫过梳妆台上的那张全家福——许志强站中间,一手环抱着她,另一手搭在女儿肩膀上,三人笑得灿烂如阳光。谁能想到,这竟是他们最后的合影。
一周前,许志强突发脑溢血,在办公室倒下,送医时已无呼吸。七十九岁的他,热爱锻炼,却在事业正盛时离世。他和沈莉白手起家,创立了价值百亿的“简美”服装帝国。媒体纷纷报道这位“布鞋首富”的传奇人生,称赞这对夫妻是商业典范,女儿则被视为优秀的继承者。
“夫人,车准备好了。”管家在门外轻声提醒。
沈莉最后望了镜中的自己一眼,拎起黑色手包,里面装着她将要在追悼会上宣读的悼词。四十年的婚姻路,从摆地摊到打造商业帝国,她始终是那位无声无息的“糟糠之妻”。
追悼会现场人头攒动,商界大佬、政要名流齐聚一堂。沈莉站上讲台,声音平稳,娓娓道来他们如何从小裁缝铺起步,经历金融危机的艰难坚持,最终将“简美”打造成家喻户晓的国民品牌。台下不时传出抽泣声,闪光灯频闪,捕捉着这位“布鞋首富遗孀”的坚韧形象。
“志强常说,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简美。”沈莉顿了顿,眼眶湿润,“但我想说,是他成就了现在的我。无论未来多难,我和婷婷都会继承他的遗志,把简美发扬光大……”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女声从后排刺入耳膜:“说得好听!许志强的财产你们母女别想独吞!”
全场哗然。沈莉眯起眼,望向声源——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带着约八岁男孩,气势汹汹向前台冲来。保安试图拦阻,却被她粗暴推开。
“我是许志强的妻子,这是我儿子,许志强的亲生骨肉!”女人掏出一沓文件摔在讲台上,“这是DNA鉴定和结婚证!许志强早已立遗嘱,简美70%股份和两套房产归我们母子所有!”
沈莉眼前一阵眩晕,扶着讲台才未倒下。耳边嗡嗡作响,女人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你们母女别想独吞……他早已受够你这个黄脸婆……”
许婷冲上前护住母亲,怒吼:“你胡说八道!我爸绝不可能……”
女人冷笑一声,拿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许志强熟悉的声音回荡大厅:“宝贝,公司稳定后我会把股权给你,我和那个老太婆在中国无法离婚……我们的关系太复杂,但我的心属于你,你是我的真爱,还给我生了儿子……这辈子能给你的,只有美国的婚姻……”
这一刻,沈莉的世界轰然崩塌。女儿和保镖机械地护送她离开,背后是闪光灯和记者蜂拥的追问。直到上车,她才猛然抓住女儿的手:“婷婷,你爸他……不可能……”
回到家,沈莉直奔许志强的书房。过去一周她躲避这个充满丈夫气息的空间,但现在她必须揭开真相。
翻遍抽屉、文件柜后,她在书架后的保险箱找到一个公文包。密码是女儿生日,这细节刺痛她的心。包内整齐摆放着几份文件:三年前立的遗嘱,将70%股份和两套豪宅留给一个名叫林妙的女人和孩子;五年前在美国登记的结婚证;还有厚厚一叠银行账户信息,疑似许志强隐藏的资产密码。
最底下是一册黑色笔记本,沈莉颤抖着翻开,里面详尽记录许志强十年来与不同女人的交往细节,转账记录和礼物清单。最后一页写着:“老沈太迟钝,至今没察觉。她最多拿到10%,够养老了。”
沈莉瘫坐地上,笔记本从指间滑落。四十年婚姻,三十五年创业伙伴,她以为两人血肉相连,殊不知在许志强眼里,她只是“迟钝的老沈”,一个随时可丢弃的负担。
“妈!”许婷冲进书房,见散落文件脸色苍白,“这些……都是真的吗?”
沈莉抬头,破涕为笑,笑声嘶哑而心碎:“婷婷,你说妈妈是不是很可笑?外人都知道你爸外面有人,唯独我被蒙在鼓里……”
那夜,沈莉独坐阳台,握着黑色笔记本。夜风吹乱她一丝不苟的短发。五十四岁的她忽然觉得人生像一场讽刺剧——为家庭放弃深造机会,陪丈夫白手起家,熬夜只睡四小时,金融危机时卖掉首饰救员工……而许志强的回报,是背叛和算计。
手机震动不停,亲友、高管、媒体轮番来电,沈莉一个也不想接。直到凌晨三点,律师王铭的电话打来。
“沈总,情况不妙。”声音严肃,“林妙已申请遗嘱认证,媒体还爆料您长期控制许总,意图独占公司……”
沈莉闭眼,疲惫袭来:“王律师,我该怎么办?”
“首先,我们得证明遗嘱在不正当影响下订立;其次,查清许总资产转移;最重要的……您得做好准备,这场官司会很漫长,也极其丑陋。”
挂断电话,沈莉望向镜中憔悴的自己——浮肿的眼袋、灰暗的脸色,仿佛被生活打击得体无完肤。她突然忆起二十岁时,自己是校园里的才女,是许志强穷追不舍才赢得她芳心。何时,她变成了那个“老太婆”?
“妈,您该休息了。”许婷端着热牛奶进来。
沈莉接过,忽然问:“婷婷,你说这些年,妈妈是不是太忽略自己了?”
女儿愣住,眼眶湿润:“妈,您是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妻子……是爸爸配不上您。”
沈莉摇头:“不,是我太傻,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声音哽咽,“我早该明白,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
第二天清晨五点,沈莉起床,洗了个热水澡,精心化妆,换上利落西装。楼下,许婷和律师等候。
“王律师,我有三件事要做。”沈莉声音坚定,“第一,申请冻结许志强名下所有资产;第二,对林妙提起重婚罪诉讼;第三,召开董事会,我要正式接任董事长。”
律师惊讶:“沈总,您确定?现在舆论对您很不利……”
“让他们说去吧。”沈莉抿一口咖啡,“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谁的妻子,也不只是个妈妈。我是沈莉,简美集团创始人之一。谁想抢我的东西,法庭见。”
许婷担忧:“妈,您不必勉强自己……”
沈莉握手:“婷婷,妈妈这些年教你善良和宽容,却忘了告诉你最重要的——女人首先要爱自己,保护自己。”她的眼神锐利,“是时候让那些人知道,糟糠之妻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周后,沈莉站在简美总部会议室,面对数十位董事和高管。林妙带着律师和支持者也在,气氛紧张。
“根据遗嘱,我是许先生合法妻子……”林妙刚开口就被沈莉打断。
“林女士,在您证明婚姻合法前,请称呼我丈夫为‘许先生’。”沈莉语气沉稳,“我已向法院提交证据,证明您名下多处房产和存款来自公司资金非法转移。”
林妙脸色骤变:“你诬陷!那些是许先生合法赠与我!”
沈莉冷笑,示意助理播放录音。许志强声音清晰:“这个月从华东营销费用转两百万,小林看中了一套房……”
会议室哗然。沈莉扫视众人:“各位,我和许志强白手起家创建简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每分钱的来历。想从我手里抢东西?你还不够资格。”
当日下午,沈莉去见心理咨询师幸知。女儿坚持要她寻求帮助,沈莉整夜失眠、食欲不振。
“您最近情绪如何?”幸知温和问。
沈莉沉默:“就像活了一辈子突然发现全是谎言,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怎么四十年都没看穿枕边人?”
“这不是您的错。”幸知轻声,“婚姻背叛常渐进,施害者善于伪装。您不该自责。”
沈莉苦笑:“付出的代价太大,最好的青春和心血……”
幸知递纸巾:“但您因此成了现在的自己。关键是,您想怎样书写下一章?”
夕阳余晖中,沈莉站在台阶,望着车水马龙。五十四岁,她的人生似乎刚开始——这次,只为自己而活。
手机震动,是王律师消息:“法院已批准冻结资产申请,林妙提出和解。”
沈莉收起手机,叫车:“去简美集团。”她摇下车窗,风吹乱额前碎发,后视镜中眼神坚定不再迷茫。
糟糠之妻的觉醒,往往源于最深的背叛。浴火重生后,她们最清楚自己要什么——绝不会再把幸福寄托于别人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