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褪尽时,电视机📺️的光落在一叠旧照片上。那时还没流行什么“IP翻拍”,王扶林拍《红楼梦》,一砖一瓦全得自己琢磨。欧阳奋强的眉眼,『陈晓』旭的低回,李婷的贾母坐在紫檀椅上,脸上的慈祥利落像极了家族的脊梁,这些角色如同从书页中走出,带着那一代人对美的固执与敬畏。深夜剪片的时候,化妆师杨树云常常在一旁点着台灯,细细描画贾母的“长寿眉”与“凤目”,那一丝光,像是中国电视美学的底色。
换了一个年份,翻拍挤满了市场。投资逼到一亿五千万,《红楼梦》还稳坐头条,却再难让人心生敬意。演员的脸庞仿佛带着别处的疏离,周采芹的贾母,用五十年海外习得的表演方式,把眼珠子转得飞快,步摇在额前作响。造型浮夸、动作跳脱,一个传统家族的威仪被甩成了虚无。你若是细品她的表情——是锋利,是不合时宜的西式野性。和李婷那种“命里天福”的雍容形成鲜明对比。
在1987版的剧组现场,沙玉华坐在化妆间,一身灰色粗布,头发用旧布条扎紧。她笑起来满脸褶皱,手指泛着劳动的硬茧,这一身烟火气,跟刘姥姥的乡野乖巧不谋而合。她懂得怎么赔笑,怎么逗人,哪怕只是跑个龙套,也把乡下老太太的韧劲和底色演到骨子里。转到2024年,电影版刘姥姥被丁嘉丽拿下。抹额上是金玉翡翠,衣服崭新鲜亮,脸蛋油光水滑,仪态膀大腰圆。本是贫农女,硬演成了富贵太太。她进贾府时眼神乱瞄,动作夸张,可缺了俗世磨砺的沧桑,一切只剩皮相。
周芷若这名字,带着金庸笔下的清丽。四十年前,港星周海媚在镜头前一转身,眉间的朱砂痣几乎让人误认是真仙降世。造型师吴宝玲给她披着轻纱、点明了冷艳与狠厉,把芝兰之美演成了心机深重的女侠。九年过去,『高圆圆』把周芷若的柔情与纯洁玩出新花样。年轻、清嘴,五官干净,眉眼轻柔,发饰挑出玉簪,粉白衣裳衬得人如温玉。然后,到了2023年,邱意浓的周芷若却让人看得出戏。嘴唇厚重、鼻头粗大、皮肤凹凸不平,五官失衡,表情呆滞,不仅缺了美人的魅力,还做出了“斗鸡眼昏迷”的奇葩动作。新技术加持下,反倒面目模糊,让观众只剩苦笑。
细究那些细节,其实演员的年龄、职业背景和生活体验往往决定了角色的灵魂——沙玉华是舞台出身,六十年风风雨雨过来,脸上自带生活褶皱,能演内心的世故和豁达;周采芹五十年漂泊海外,表演更走向外放张扬,缺乏本土老人沉稳的底气。这种细微的差别,本地剧组往往忽略,却无声决定了成败。
有时候,冷静的数据能揭示理性之外的真相:87版《红楼梦》演员大多选自戏曲或话剧团,平均年龄35岁左右,外貌和气质严选贴近原著。到了新版,演员构成更为多元,许多为流量而来,年龄层次脱离时代背景,造型追求视觉冲击,反而丧失了原有气韵。
在《宝莲灯》的时代分割线上,曹骏17岁时,双眼清澈,肌肤未脱少年的青涩。武术根底扎实,动作灵动,不只是脸帅,还能举手投足都发力。焦恩俊的杨戬一出场,那三庭五眼的帅气,180 的身材,搭配剑眉星目,观众很难不把他当作神话里的战神。曾在专业武术队训练,焦氏杨戬动作流畅,兵器使得虎虎生风,这种真实技能,恰好补足了角色的传奇色彩。再到2021,潘元甲版刘沉香年逾三十,肌肤粗糙、仪态弓腰塌背,动作虽有底子,但气质老成,硬扮美少年只徒生尴尬。沈雪炜的杨戬拷贝了所有造型、符号,皮肉和神态却只能落得东施效颦。一冷知识,央视拍《宝莲灯》时,为体现少年沉香的苦练和成长,演员每天在片场进行肉身搏击训练,曹骏小腿因实拍受伤多达七处,全剧组都围来看他的破布包扎。
其实,不只是选角,“断崖式审美降级”还有行业自有因由。2000年代之后,影视投资人更倾向于找流量『明星』️,也注重营销话题而不是内在契合。造型团队从传统工艺转向快餐式设计,衣服一律亮丽,饰品扎眼,加速了角色的符号化与简化。二是影视化妆工艺的演变:原先注重细节,还原生活感,新一代则追求戏剧化,对脸型、发型笑容极端处理——忽略了观众的经验分辨力。三是社会审美迁移:大眼高鼻,光滑皮肤,现实里却难遇真正独特的面庞,于是荧屏和人群渐生疏离。
1987年剧组拍摄收工之后,演员们常在院子里煮面夜谈,有人感慨:“角色演好了就是人生一部分。”新一轮翻拍里,光速结项,批量流水,演员进组出组,角色成了脸谱,观众只能在记忆里找寻蛛丝马迹。故事终将继续缭绕,但那些眉眼与风骨,已和时代一道悄然褪色。
有时会想,假如戏台下坐着的还是那群老演员,会不会就冒出另一个惊世的宝黛钗、杨戬沉香?如今更多的是隔着屏幕的自言自语,谁的脸还会真的打动人?电影散场,灯光忽明忽暗,有人低声提起:“我们是长大了,可不是眼瞎了。”没回头,他们都沉默着往电影院🎦门口走去——审美降级,不过是时代和回忆各自远行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