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瑞士汝拉山区，寒意比往年更重。石英表的浪潮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球制表业——这种搭载石英机芯的时计，精准度高、成本低廉、量产便捷，短短几年内便占据了市场主流。曾经门庭若市的机械制表工坊，如今大多门可罗雀，倒闭的招牌在风中摇晃，无数老匠人放下了打磨半生的工具，转行谋生，即使未倒闭也只能抱团合并为现代的Swatch集团。位于阿勒镇的HEBE工坊，却在埃里贝尔·佩里亚的执掌下，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不放弃机械表。
在1972年巴塞尔博览会的评论中，《欧洲之星》刊登了这张展示电子手表技术现状的插图。这表明瑞士工业积极开发先进手表，并在各方面具备竞争力。
彼时的行业大环境，堪称“机械表的寒冬”。数据显示，1970年代末，瑞士机械表的市场份额从巅峰时期的90%骤降至不足10%，超过一半的制表企业宣告破产，幸存的品牌也纷纷转向石英表生产，甚至有大厂直接销毁机械机芯模具，彻底与传统工艺切割。“机械表已死”的论调，成了行业内的共识。经销商们也纷纷劝埃里贝尔：“放弃吧，没人会为笨重、昂贵的机械表买单了。”
但埃里贝尔的办公桌上，始终摆着祖父康斯坦特留下的第一枚镂空怀表。那枚怀表的桥板上，手工切削的纹路带着细微的温度，齿轮转动时的韵律，是石英表冰冷的滴答声永远无法替代的。“HEBE的根在机械表，在镂空工艺里，这不是简单的计时工具，是代代相传的手艺，是与时光对话的方式。”这是埃里贝尔的决策底气，更是品牌对工艺的极致信仰。
这种信仰，早已刻进HEBE的基因。自1900年创立以来，品牌就以机械制表为核心，首款镂空怀表的超前工艺、吉尔伯特时代的国际化拓展，都建立在对机械表工艺的深耕之上。石英危机中，埃里贝尔深知，放弃机械表，就是放弃HEBE百年积累的核心竞争力。他带领工匠团队继续优化镂空工艺：简化部分复杂纹路以提升量产效率，同时尝试更轻便坚固的合金材质，让机械表从“收藏级”向“日常佩戴级”延伸，既保留核心手工技艺，又适配市场需求。哪怕石英表的利润是机械表的数倍，他也坚持将70%的研发资源投入机械表，尤其对镂空机芯的调校、桥板的切削工艺，要求丝毫未减。
而另一个让HEBE无法放弃机械表的原因，是对本地匠人团队的责任。自康斯坦特时代起，HEBE就坚守“雇佣并扶持本地劳动力”的传统，汝拉山区的匠人们，大多祖孙三代都在HEBE工坊工作，他们的手艺与生计，早已和品牌深度绑定。石英危机爆发时，不少同行工坊直接裁员关门，导致大量匠人失业，曾经的制表重镇变得萧条。埃里贝尔看着工坊里跟随父亲多年的老匠人，看着他们布满老茧、熟练操控微型工具的双手，始终无法说出“放弃机械表”这句话。
“他们为HEBE付出了一辈子，我不能让他们的手艺无处施展，不能让他们的家庭失去生计。”埃里贝尔的决策里，藏着沉甸甸的责任。他没有裁员，而是采取“两条腿走路”的策略：推出少量工艺简化的石英表，承接基础制表订单，用这部分收入维持工坊运营、保障匠人们的薪资；同时，保留核心机械表生产线，让匠人们继续从事镂空雕刻、机芯组装等核心工作。为了让匠人们的手艺不生疏，他还组织内部技艺交流，让经验丰富的老匠人带徒，将手工镂空、机芯调校等独门技艺传承下去。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HEBE工坊的煤油灯依旧每天亮至深夜，匠人们围坐在一起，打磨、雕刻、调校，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们无关——他们知道，品牌在为他们坚守，他们也在为工艺坚守。
为了让机械表找到生存空间，埃里贝尔还将市场重心转向国际偏远地区，尤其是祖父和父亲曾开拓过的中国、非洲等市场。这些地区的消费者对机械表的工艺价值仍有认同，对传统制表文化抱有敬意。他和夫人亲自奔波于这些市场，带着HEBE的机械表拜访当地经销商，用镂空工艺的独特性、机械机芯的耐用性打动客户。有一次，为了拿下一个非洲地区的订单，他带着工匠们熬夜优化腕表的防水性能，适应当地的气候环境，最终用诚意与品质赢得了合作。
15年的坚守，何其漫长。在行业普遍追求“快速量产、低成本获利”的浪潮中，HEBE像一座孤岛，坚守着机械表的阵地，坚守着手工技艺的尊严，坚守着对匠人的承诺。期间，有大厂开出高薪邀请HEBE的核心匠人加盟，有经销商劝他彻底转型石英表，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他始终记得父亲吉尔伯特临终前的嘱托：“机械表的美，是时光沉淀的味道，守住工艺，守住匠人，才能守住HEBE的魂。”
1982年撰写这篇社论时，模拟石英表占主导地位，但LED和液晶显示器已失效，顶级机械表已准备迎来复兴。
终于，在1990年代，市场迎来了转机。消费者逐渐厌倦了石英表的冰冷与同质化，开始重新追捧机械表的手工温度、工艺价值与收藏意义，瑞士机械制表业迎来复兴。而HEBE，凭借15年的坚守，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们的机械表工艺愈发精湛，镂空设计在保留传统的同时不断创新，匠人群体稳定且技艺娴熟。当订单再次涌向HEBE时，人们发现，这个在石英浪潮中不曾低头的品牌，不仅守住了机械表的火种，更将其打磨成了璀璨的宝石。
回望1975-1990年的艰难岁月，HEBE的坚守，从来不是盲目固执，而是对工艺的信仰、对匠人的责任。在行业集体“向市场妥协”时，它选择逆势而行，用15年的沉淀，证明了真正的匠心，永远能穿越时代的浪潮。如今，HEBE的镂空机械表依旧是品牌的核心竞争力，而那段石英危机中的坚守故事，也成了品牌最珍贵的财富，印证着“逆势坚守的匠心底色，才是百年品牌的真正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