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演员房主任因一段关于离婚后出走农村的段子一夜爆红。今年7月之前,她在上百场开放麦和商演中默默无闻。与她同是临沂老乡的脱口秀演员乘龙回忆,节目播出前两天,房主任在剧场练段子时仍需自我介绍才能暖场。
7月11日,房主任亮相线上节目《喜剧之王单口季2》,她的段子迅速传播,这位“绝经和出道一块来”的女性完成了一场喜剧舞台的《出走的决心》。再去开放麦时,她一上台就得到拍照和欢呼,向乘龙感叹:“比之前好讲多了。”
线上也掀起一阵“转发房主任”的潮流,她的视频被城市年轻人广泛分享。他们在社交媒体上表达对房主任“出走”不易的理解与钦佩,并展示自己向女性长辈推荐房主任的聊天截图。然而,这些年轻人发现长辈们的回应并不总是热切,观念碰撞令他们有时感到困惑。
从一个业务生疏的新手到被观众记住的“阿姨”,再到综艺里得到嘉宾盛赞,房主任的脱口秀之路走了两年。而“从一个无助的农村姑娘,走到她被发掘的那个观众席”,房主任走了三十年。两条费时悬殊的道路象征着两个割裂的世界,房主任游走其间,也给人们提供了贯通彼此理解社会的机会。
爆火之后,房主任的生活变得忙碌。凌晨结束录制,晚上赶开放麦成了常态。与此同时,临沂南部的一座村庄被房主任出名的消息打破了往日平静。村民们虽然不完全理解她的内容,但知道她在讲笑话,纷纷拍手叫好。村里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房主任读书时能在课堂上睡觉,但考试依然不在话下。
房主任的聪明才智经常被亲友们赞赏。小时候,她总能比别人多记几行电视剧歌词。接受采访时,房主任说自己是稀里糊涂被“拽”去上学的。1983年,义务教育普及到村子,房主任连蹦带跳读完了小学,成为当时班上唯一考上初中的女生。
由于家里经济条件吃紧,房主任初中辍学外出打工。她去过苏州的纺织厂,也进过临沂的砖窑厂,挣钱贴补家用。砖窑厂做工的契机让她认识了前夫。尽管前夫家境贫寒,但他被认为是个老实人。二人结婚后,房主任生下两个孩子,成为家庭主妇。公公生病时,她承担起照顾责任,生活艰辛。
2010年,房主任买了第一台智能手机,用网络音频填充这段难捱的过程。她不愿切断与更大世界的联结,持续表现出好奇感。大女儿在社交媒体上提到,母亲不需要通过学历证明才华,交流过后的人不会再说她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妇女。
前夫经营的水果店开始亏损,疫情期间退掉租铺,骑三轮车赶集卖水果。房主任劝前夫找份稳定工作,但前夫不肯。小女儿上幼儿园后,房主任选择出门打短工补贴家用。村民认为,相比其他需要照顾一家老小无法出门的妇女,房主任的日子还算不上最糟糕。
当李波的段子被推流到房主任手机上时,她还没意识到生活会发生变化。李波是一位在抖音拥有千万粉丝的喜剧演员,以家长里短和两性关系为题材,互动频繁。2023年3月,房主任买票打车去城区看李波的巡演,这次偶然递来的话筒成就了她接触脱口秀行业的起点。
这场精彩的互动让房主任在同城圈里有了声量。五年前,乘龙和伙伴成立了“煎饼喜剧”脱口秀俱乐部,他邀请房主任来讲开放麦。直到2024年9月,房主任才第一次去“煎饼喜剧”。她展现了学有所成的专业模样,专心听每个人的段子,甚至在剧场运营方面给出建议。
房主任被李波当作行业特例培养,不少演出资源向她倾斜。连续讲了半年“特别凉”的开放麦后,她甚至做过几个月接电话和打扫剧场卫生的工作。最终,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达成了如今的表演水准。
近年来,揭露女性生存状况的段子在脱口秀综艺上频繁出现。房主任代表了一种处境,在传统的山东民间,女性“出走”的可能性渺茫。乘龙和甄子等演员认为,房主任的段子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她用词结构偏向年轻人,同时运用了预期违背的技巧。
离婚后,房主任带着两个女儿离开村庄,前夫继续维系他的水果生意。前夫村里的村民对房主任的评价褒贬不一。房家大哥认为,这些年农村婚姻样貌发生了太大变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俗语早已得不到信服。
尽管当地农村还有很多人选择接纳婚姻的一切,但也并不代表其中包含的负面因子不存在。房家大哥坦言,当家庭条件贫穷,人的情绪困窘时,活下来、忍下去成了紧要之事,但当实在压抑不住的爆发时刻来临,给身边人释放出的伤害会非常大。
房主任的段子被脱口秀观众转发给女性长辈,渴望与亲人达成观念上的共识,期待她们就此“觉醒”,改变生活。然而,两代人之间更多时候展现出来的是一道鸿沟,一些长辈反响平平,甚至认为房主任过于脆弱。
一个月前,房主任参加的综艺已经比完两轮,她正卯着劲地想新稿子。灵感受阻时,她拨通乘龙的电话,聊起重男轻女和婚姻家暴。房主任深感同龄人同化严重,他们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反倒觉得这才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