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倬云曾称最大遗憾是但悲不见九州同!2025年8月4日清晨,美国匹兹堡,许倬云先生离世,享年95岁。他的名字注定无法轻轻告别。
在中华近现代的知识谱系中,许倬云从不张扬,却一直站在时间的背风处,为历史说话,为人民立传。他以一介布衣之身,穿越学术、时代、伤痛与战争,最终成为华语世界最具影响力的大众史学家之一。他的逝去带走了一代史魂,但他用一生书写的风骨与信仰依旧回响在我们耳边,仿佛在旷野中持续呼唤。
“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许知远在《十三邀》中曾问年届九旬的许倬云。他沉默良久,泪水瞬间涌满眼眶:“但悲不见九州同啊。”这句出自陆游的诗,被他用在生命最后的注脚上。对许倬云来说,“中国”不是地理或政体,而是镌刻在骨血中的共同体。他在战争中成长,抗战、内迁、饥荒、断肢残体的景象铭刻他的一生。正因如此,他对“国家”的感知远比同代人深沉且赤诚。
在失眠与病痛中,他仍坚持口述写作。他说,“我不能没有思想地活着”,“救自己就是救国家,就是救世界。”许倬云选择了一条极为艰难的知识分子之路。他拒绝了美国的教职,选择在白色恐怖时期回到台湾,在风声鹤唳中坚持组织“思言社”,反对思想审查。他对蒋经国直言:“秦始皇都管不了思想,你们也管不了。”结果是离台“访问”变成流亡,从此定居美国,再未归根。
许倬云不是为“伟人”写史的人。他甚至说:“我对伟大人物已不再有敬意和幻想。” 他关心的是历史中的沉默者——逃难的孩童、冻饿的平民、抗战中的川军、村庄里的士绅。他写《万古江河》《说中国》《中国文化的精神》,是为了讲清楚这片土地上普通人的日常——他们如何活过来,又如何撑起文明的重量。
他认为真正的盛世是“百姓过得舒畅,文化生机勃勃”。晚年瘫痪时,他依旧用仅剩的右手食指修改《经纬华夏》。他说:“这本书里,有我所有的欢笑与眼泪。”
许倬云的一生是一场与命运反复过招、始终不屈的长跑。他出生时即患重度残疾,六岁才勉强行走,十几岁时仍需拄拐挪步。他的人生始终与病痛相伴,在芝加哥留学期间动了五次手术。但在这样的痛苦中,他读到了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得以从“永恒的无望”中汲取一丝希望。
他不躲避苦难,也不粉饰悲伤。他咽气的时候,对妻子深情告白:“曼丽啊,我已经尽了我所有的能力。”
许倬云并不避谈死亡。他说自己是“快死的动物”,但只要活着,就要拼老命“替中国人呼唤”。他曾无数次呼吁年轻人不要麻木、不要丧失判断。他忧虑当代教育生产的是“凡人、工具人、打扮出来的人”,而不是“真正有思想、有灵魂的知识分子”。他看到思想在退化、公共空间在消失,但仍相信小波浪可以造成大的潮流,推动大家不断进步。
晚年他写下对后代的寄语:“文明如何转换,我是三峡里的岩石,在水里荡然不动。”
2025年,中华世界再次失去了一位真正的史家。这个名字在今天很多人眼中或许显得古老、遥远,但他用一生提醒我们——历史不是权力的档案,而是人民的呼吸;文化不是礼乐制度,而是活下去的勇气与彼此的体贴。
虽然只剩右手食指能动,但他依然坚持在电脑上阅读报纸。他躺在床上,靠食指写下对“中华文化”的反思;他直面死亡,仍不忘呼唤大地上沉睡的梦;他走到生命尽头,只希望告诉我们:“不要慌张,不要放弃,把知识情感都不歪曲。”
此刻,当我们再读他的话、听他那苍老而坚毅的呼喊,或许可以在心中默默作答:许先生,您曾许下的这片“万古江河”,我们会接着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