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老主机蜷缩在楼道拐角时，机箱侧盖的螺丝早已生锈，USB 接口积着经年累月的灰尘。回收师傅用粗糙的指节敲了敲金属外壳，清脆声响里混杂着硬盘转轴的嗡鸣，仿佛某种即将消逝的机械叹息。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方头方脑的铁盒子，竟藏着半个数字时代的年轮。
二十年前的奔腾处理器需要配装厚重的铜制散热片，像给芯片套上中世纪铠甲。如今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已能吞吐万千数据，可那些旧式散热器的螺纹孔仍倔强地留在主板上，如同青铜器上的饕餮纹饰，记录着技术演进的密码。父亲组装新机时，孩子发现主板边缘的 PS/2 接口形同虚设，紫绿相间的圆形孔洞曾是键盘鼠标的专属通道，此刻却成了技术博物馆的展品。
老机箱里积攒的时光总比想象中丰厚。拆开那台 2005 年的主机，IDE 排线如老式录音带般整齐盘绕，软驱接口上的塑料卡扣早已发黄变脆。当固态硬盘取代机械磁盘，数据存储从旋转的碟片变成沉默的晶片，连硬件故障都失去了往日的仪式感 —— 再不会有读盘时 "咔嗒咔嗒" 的焦急声响，只剩下指示灯突兀熄灭的电子死亡。
回收师傅用磁铁检测机箱材质时，钢化侧板在夕阳下折射出奇异光斑。这个曾吞吐无数比特信息的容器，即将熔解成建筑工地的钢筋原料。那些深夜赶制的文档、渲染到黎明的设计图、通关时欢呼的游戏存档，此刻都化作铁屑纷扬中的二进制尘埃。新主机的 M.2 接口闪着冷冽寒光，像手术室里的无影灯，精准切割着每个纳秒级的数据请求。
当我们把旧主机搬上三轮车时，散热孔里簌簌落下的积灰在光柱中飞舞。这些见证过开机动画更迭的金属躯壳，终将在熔炉里抹平所有记忆沟回。或许某天，博物馆会用全息投影复现开机时 "滴" 的那声蜂鸣，但此刻楼道里的光影中，分明有整个奔腾时代的余温正在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