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西医院消化科门诊,医生李然最近多了个新习惯 —— 接诊前先调出 “睿兵Agent”。这个专科智能体会自动抓取患者近 3 年的胃镜报告,用红色方框标出与当前症状关联的 5 处异常,甚至附上类似病例的诊疗路径。”相当于提前给我搭了个诊断框架”,李然的感受道出了医疗智能体的核心价值:它不再是被动回答问题的 AI 工具,而是能主动介入诊疗流程的 “行动者”。
从 2024 年下半年开始,医疗智能体突然成为行业热词。京东健康的 “AI 京医”、平安好医生的 “平安芯医” 等产品密集上线,连三甲医院也纷纷下场——华西的 “睿兵Agent”、深圳大学华南医院的腹痛诊疗智能体,让这场原本由企业主导的技术竞赛,延伸到了临床一线。但热闹背后,真正能落地的突破在哪里?距离理想中的“AI 医生”还有多远?
医疗智能体的爆发,本质是大模型技术走到“应用深水区”的必然。过去两年,近300个医疗大模型扎堆出现,但医生们发现一个问题:这些模型能回答“糖尿病怎么治”,却不会帮着调阅患者的血糖记录;能解读“胃镜报告异常”,却没法联动病理科预约活检——这种“光说不做”的局限,让大模型难以真正融入临床。
智能体的出现,正是为了补上“行动能力”的短板。简单说,大模型是“大脑”,负责理解问题、生成思路;智能体是“手脚”,通过对接医院 HIS 系统、检验设备等,把思路变成具体动作。比如支付宝的“AI 健康管家”,接到用户“查体检报告” 的需求后,会自动登录医院系统调取数据,用自然语言解读后推送给用户,整个过程无需人工介入。
这种“思考 + 行动”的闭环,让智能体在两个场景快速落地:
院内效率提升:北京某三甲医院的“病历智能体”,能自动从病程记录中提取关键信息,生成结构化的出院小结,医生只需核对修改,文书工作时间减少40%;
院外健康管理:京东健康的“AI营养师小晶”,会根据用户的外卖订单数据,实时提醒“今天钠摄入超标,建议搭配无糖饮料”,试点用户的饮食达标率从32%涨到67%。
企业和医院的热情,也印证了需求的真实性。动脉智库的数据显示,2025年上半年,公开的医疗智能体相关产品数量已超500个,是去年全年的3倍。这些产品不再追求“全科通吃”,而是聚焦专科——消化、心血管、肿瘤等领域的智能体占比超60%,因为专科诊疗流程相对固定,更易形成可落地的“行动闭环”。
二、“拟人化”和“专科化”:看起来像医生,才能用起来顺手现在的医疗智能体,越来越像“数字医生”。京东健康给AI医生起了“大为”的名字,配了白大褂虚拟形象;平安好医生的“平安芯医”,直接复刻了专家的面部特征和说话语气。别小看这些设计,某社区医院的测试显示,用虚拟医生形象沟通时,老年患者的咨询完成率比纯文字界面高28%——医疗服务的“温度感”,很多时候就藏在这些细节里。
但比“像医生”更重要的是“懂专科”。深圳大学华南医院的腹痛诊疗智能体,专门针对“急腹症”这个基层医生的痛点设计:输入“腹痛伴发热”,它会先排除阑尾炎、胆囊炎等致命性疾病,再根据CT结果推荐下一步检查,误诊率比基层医生独立判断降低35%。
专科化的优势很明显:通用模型面对“腹痛”可能列出20种病因,但智能体能结合医院的诊疗路径,优先排查最危险的3种;通用模型能背诵“胃癌诊疗指南”,但专科智能体能记住“某患者对化疗药过敏”,并调整用药建议。华西医院的“睿兵 Agent”就专门沉淀了消化科专家的经验,连“胃镜检查时先看贲门还是胃底”这种操作细节都能指导,对年轻医生来说,相当于多了个“带教老师”。
虽然名字叫“智能体”,但多数产品还达不到“自主行动”的标准。浙江大学智慧医疗研究中心的相鹏主任有个形象的比喻:当前的医疗智能体,80%处于“幼儿园水平”——能听懂简单指令(如“查报告”),但复杂任务(如“给糖尿病患者制定一周随访计划”)就做不了;能完成单一步骤,却不会根据反馈调整(如患者没按时测血糖,不会主动提醒)。
问题出在三个地方:
数据“喂不饱”:智能体要学会“行动”,得知道“上次这么做,患者结果怎么样”。但医院数据分散在各个系统,隐私保护又严,70%的智能体只能用公开的病历训练,缺乏真实的“诊疗-结局”闭环数据,自然没法优化行动策略。
临床专家“掺合少”:技术团队常犯“想当然”的错。某心血管智能体曾建议房颤患者用新型抗凝药,却没考虑患者肾功能不全的禁忌证——这不是模型不准,而是没让临床医生参与训练,不知道“用药得先看肾功能”这个基本常识。
标准“没定好”:智能体该做到多高的准确率才算合格?误诊了算谁的责任?这些问题没答案,医院就不敢放心用。某三甲医院的测试显示,同一病例在3个智能体中的诊断结果,有 2 个完全相反,这种“不靠谱”让医生们不敢当真。
四、未来两年,能落地的智能体得过这三关医疗智能体要真正“长大”,接下来必须突破三个瓶颈:
第一关:打通数据闭环。智能体得像实习医生一样,不断从“实践”中学习。比如某糖尿病智能体,给患者推荐了“每天走1万步”,之后要能跟踪患者的步数和血糖变化——如果血糖没降,就调整建议为“分两次走”。这需要医院建立“智能体-电子病历”的数据互通机制,现在很多地方还卡在这里。
第二关:让临床专家“深度介入”。不只是让专家“审模型”,而是从设计阶段就参与。华西医院的“睿兵Agent” 之所以好用,是因为 20 位消化专家全程跟着——告诉技术团队“看胃镜时,先看贲门再看胃体”,提醒“遇到溃疡,一定要问患者有没有吃阿司匹林”。这种“临床经验编码”,比单纯堆数据更重要。
第三关:明确“责任边界”。智能体永远是“助手”,不能替代医生做决策。中国信通院正在制定的专病智能体标准,就强调“人类否决权”——智能体的所有建议,医生都能修改;出了问题,责任由医生和医疗机构承担。这种“安全网”,才能让智能体真正走进诊室。
结语:别盼着“AI 医生”,先做好“AI 助手”医疗智能体的终极目标,不是取代医生,而是让优质医疗资源“复制粘贴”。华西的经验能通过智能体传到乡镇卫生院,协和的规范能通过智能体帮着基层医生少犯错——这种“经验下沉”的价值,可能比“AI 看病”更实在。
现在的智能体,就像刚进医院的实习医生,会犯错,会笨手笨脚,但成长速度很快。再过两年,当它们能熟练调数据、订检查、追随访,或许医生们会发现:自己终于能从琐碎事务中抽出身,多花点时间和患者聊聊病情了。这,可能才是医疗智能体最该实现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