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卫辉市公安局警务航空队队员对“黑飞”无人机进行反制。任瑞超 摄
制图：周鸿斌
飞手在安阳市北关区无人机培训基地进行无人机操作技能培训。本报记者 聂冬晗 摄
□本报记者 王斌 周晓荷
随着低空经济快速发展，无人机被广泛应用于各行业各领域，也“飞”入了寻常人家。当身边越来越多的人纵享飞行乐趣时，您是否也在跃跃欲试？
日前新修订的治安管理处罚法，对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的飞行管理作出了进一步规定，将无人机“黑飞”等行为增列为妨害公共安全的情形并加以处罚，将于2026年1月1日起施行。
这一规定，被普遍认为是基于日趋严峻的现实：“黑飞”无人机可能出现在城市上空，在你未曾察觉时拍下画面；可能盘旋在机场周边，让原本正常的航线陷入混乱；甚至突破禁飞区，触碰国家安全的红线……一边是技术进步解锁的新鲜体验，一边是无视规则可能带来的安全风险，进一步加强监管势在必行。
“黑飞”为何屡禁不止，如何用法治的力量守护一片“晴天”，连日来，记者采访公安民警、技术专家、律师等，寻找问题的答案。
1 “黑飞”乱象
明知机场周边是禁飞区域，却执意借用朋友的无人机拍摄视频，心存侥幸的谢某最终没能逃脱公安机关的处罚。
今年4月，汤阴县公安局伏道派出所民警在巡查中发现，安阳红旗渠机场禁飞区域上空有无人机违规飞行。经调查核实，该无人机操作人员谢某未依法办理任何飞行审批手续，涉嫌违法飞行。公安机关依法对谢某作出行政处罚，并进行严肃批评教育。该案是汤阴县首例无人机在净空保护区内违规操作飞行的案件，通过有力惩处，及时消除了潜在隐患，有力维护了机场周边空域安全秩序。
谢某的“黑飞”行为尚未造成实际严重后果，但放眼全国，无人机“黑飞”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可小觑——
2023年12月至2024年1月，无人机爱好者李某为获取更多网络流量，操控具备远程高清摄像功能的无人机，非法拍摄部队机密，被判处有期徒刑。
2024年9月11日，天津滨海机场，“黑飞”无人机影响飞机正常起降，导致航班大面积延误，数千名旅客出行受到影响。
今年，游客张某某在大理崇圣寺三塔景区围墙外操控无人机擅自飞入禁飞区，大理市公安局对其处以行政拘留十日的处罚。
“近年来，各类民用无人机在农林植保、物流配送、高空拍摄、电力巡检等领域得到广泛应用；随着消费级无人机降至千元门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玩无人机，随之而来的‘黑飞’问题也浮出水面。”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航空宇航学院飞行器控制系硕士生导师张超说。
“所谓‘黑飞’，简单来说就是未获取合法飞行资质、未进行实名登记或未经空域使用申请与审批的单位或个人，私自操控无人机进行飞行活动，包括未登记飞行、未审批飞行、无证飞行、超执照范围飞行等情形。”张超介绍，操控无人机要进行实名登记，在一定空域内飞行。真高120米以上空域，空中禁区、空中限制区以及周边空域，军用航空超低空飞行空域等为管制空域，未经空中交通管理机构批准，不能使用无人机；管制空域范围以外的空域为微型、轻型、小型无人驾驶航空器的适飞空域。操控小型、中型、大型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的人员还应当取得相应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操控员执照。
市场正规售卖的无人机一般内置电子围栏地图，可以对飞行活动加以限制。
“未经许可，无人机在军事单位、重要基础设施周边等禁飞区域是无法正常飞行的。在适飞的地区，只要飞行超过120米高，也就意味着进入了管制空域，必须提前申报，否则一旦超高，在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综合管理平台（UOM）实名登记的无人机就会不断收到民航局信息中心发来的短信提醒。”无人机爱好者李先生告诉记者。
那么，“黑飞”无人机是怎么突破电子围栏限制，飞上天的呢？
李先生透露，一些无人机爱好者会通过网络渠道自购飞控板、电机、电池等零部件，自行组装无人机，这些唾手可得的改装套件拼成的“非货架产品”没有限飞系统，能突破正常监管；还有些正规无人机厂商电子围栏的严密性不够，通过非法技术手段即可破解，“可以说，‘黑飞’的技术门槛并不高”。
在河南蓝锐律师事务所律师郝晓霞看来，部分飞手对“黑飞”的危害性，以及对实名登记、空域管理和飞行审批报备等相关法律规定的认识不足，导致仍有大量无人机出现未注册、无资质飞行、未经申请与报批起飞等情况，无形中增加了公共安全及法律风险。
“当下公安机关惩罚‘黑飞’，在非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一般以警告、责令停止飞行为主，震慑力有限。”卫辉市公安局警务航空队负责人郭艳锋坦言，加上无人机体积小、速度快，低空空域广阔，传统监控手段难以全方位、实时追踪，这些都让一些心存侥幸者不断挑衅飞行的红线。
2 欲飞守规
为规范无人机飞行活动，保障国家安全、公共安全，我国已出台一系列相关法律法规，并明确公安机关在处理此类案件中的权责。
2024年10月24日21时许，洛阳市民于某某未经审批在管制空域内违规飞行无人机，干扰某大型活动会场秩序，公安机关使用无人机反制设备将无人机控制，并依据《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对于某某处以行政处罚200元。
“如于某某想要在管制空域飞行，需提前向空域管理部门申请，在得到同意批复后，仍需向飞行区域属地公安机关报备，这样才算流程上合法合规。”洛阳市公安局警务航空队队长王战卫说。
类似案件并不少见。在开封某大型节会期间，无人机爱好者王某操控无人机准备在人群集聚区升空，被民警及时发现，他表示“只是想看热闹，并不知道是违规的”。
“知法是守法的第一步。”郑州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队治安大队大队长崔壮介绍，目前公安机关对“黑飞”行为的处置依据，散见于现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等法律文本中。“如果由于‘黑飞’行为引发了刑事案件或者导致国家机密泄露、个人隐私泄露等后果，则可能适用国家安全法、刑法等法律。”崔壮说。
崔壮告诉记者，2024年1月1日前，“黑飞”通常被认定为扰乱公共秩序的行为，依照现行治安管理处罚法中“扰乱公共秩序”条款进行处罚。2024年1月1日起实施的《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是我国首部针对无人机管理的专门行政法规，该条例对飞行审批、空域管理及安全规范作出系统性规定，特别是明确了公安机关的相关职能。
新修订的治安管理处罚法给公安机关针对“黑飞”行为开展执法进一步提供了支撑与保障。
河南警察学院治安系教授司仲鹏介绍，根据新修订的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六条规定，情节严重的“黑飞”行为列为妨害公共安全的行为，设定了5—15日行政拘留的处罚标准，为公安机关依法处置“黑飞”引发的公共安全隐患提供了明确依据。其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民用航空法》《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等共同构成了一套监管体系，实现对“黑飞”违法行为的梯度治理，体现了国家不断促进无人机产业健康有序发展的理念和态度。
3 畅飞有道
“警航大队，这里是110指挥中心，市区发现一起无人机违规飞行事件，请立即配合到指定区域采取反制措施。”7月8日上午11时许，卫辉市公安局警务航空队收到一则来自110的指令，民警立即赶赴现场，使用无人机反制设备迅速将无人机控制，并将涉事人员移交属地派出所依法处置。
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个场景，是我省公安机关发力无人机监管的一个缩影。
当下，顺应产业趋势和现实情况，我省多地公安机关探索组建了警务航空队，除了执行日常的警用无人机巡逻执勤任务之外，还承担着对“黑飞”无人机的监测与反制任务，以及在大型活动期间对飞行管制区内无人机飞行的报备审核与管理工作。
警务航空队的组建，为打击治理无人机“黑飞”行为带来新的专业化力量。“警务航空队对无人机的性能更为了解，能熟练操作相关反制设备，在打击‘黑飞’方面具有天然优势。”郭艳锋说。
遏制无人机“黑飞”，监管队伍升级仅是其中一环。
“目前，我国专门针对无人机领域的法律规范效力等级最高的是行政法规，规制效果依然较弱，在法律制度与标准规范建设上仍有很长的路要走。”郝晓霞认为，就现行法规、政策而言，大家知晓度有限，开展相关普法迫在眉睫，通过宣传，让更多人意识到天空不是法外之地。
亟待补全的，还有协同共享机制。
监管部门间缺乏常态化信息共享机制，飞行、用户等数据无法及时流通共享。“民航、公安、市场监管、工信等多部门要加大协同配合，在一定范围内推进无人机设计生产、适航与质量管理、实名登记、人员资质、空域和飞行活动管理、违规飞行处置等数据在管理部门间的共享共用，通过建设低空飞行智能监管平台，避免出现监管真空。”张超建议。
张超的建议，得到了司仲鹏的认同。他说，购买使用无人机用户都在空域管理部门实名登记，但承担无人机飞行管理职能的公安机关并未掌握这些信息。“我们要求持有无人机的人员在空域管理部门实名登记后，仍需向属地治安部门报备，类似‘双重实名登记’，特别需要建立更为成熟高效的协调对接、信息共享机制。”他说。
反制技术升级是另一个侧面。
“目前的无人机反制技术只能在有限范围内对无人机进行干扰击落，无法为大规模空域提供全方位保护。”张超说，要综合运用AI、北斗、5G-A等技术，推动通信、导航、监测、电磁、反制等配套设施共享共用，强化侦察反制、电子干扰等技术体系建设，建立起一张强有力的智能管控网络。
破解无人机“黑飞”困局，非一日之功、一己之力。法律法规筑起坚强基石，技术革新编织智控网络，协同机制确保监管闭环，然而，最大的力量源于每一位无人机飞手对规则的敬畏与遵守。只有当法律条文从纸面走进人心，当“飞行须守法、空域有红线”成为共识，才能让无人机在安全航线上翱翔，为晴朗低空勾勒一条美丽的弧线。
他山之石
深圳：
对无人机销售、改装作出禁止性规定
禁止销售不符合国家强制性标准或者明示的执行标准或者无产品标准标识的无人机；禁止改装无人机或者破解无人机系统；禁止篡改无人机产品标识。
浙江：
对飞行中遇险情形作出具体规定
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过程中遇有紧急情况、可能危及人身和财产安全的，操控人员应当立即采取措施防止事故发生，并立即向公安、飞行管制等相关部门报告。无人驾驶航空器发生事故的，操控人员应当立即抢救受伤人员，采取措施防止损失扩大，并立即向公安机关报告。
四川：
对民用无人机飞行空域实行分类管理
将全省民用无人机的飞行空域划分为管控空域、报备空域和自飞空域。民用无人机有在管控空域的飞行需求时，应当依法向飞行管制部门提出飞行空域和飞行计划申请，批准后实施，全程受监控。民用无人机在报备空域内飞行，无需飞行空域和飞行计划审批，但应当服从报备空域管理者的管理。民用无人机在自飞空域内飞行，无需飞行空域和飞行计划审批，但不得超出该空域规定的范围，且应当在驾驶员视距内操作飞行。
（本报记者 王斌 整理）
延伸阅读
无人机新手，这些知识要知道
1.新机到手要实名认证。
2.进入管制空域要报备：
管制空域包括：真高120米以上空域，空中禁区、空中限制区以及周边空域，军用航空超低空飞行空域，以及下列区域
（一）机场以及周边一定范围的区域；
（二）国界线、实际控制线、边境线向我方一侧一定范围的区域；
（三）军事禁区、军事管理区、监管场所等涉密单位以及周边一定范围的区域；
（四）重要军工设施保护区域、核设施控制区域、易燃易爆等危险品的生产和仓储区域，以及可燃重要物资的大型仓储区域；
（五）发电厂、变电站、加油（气）站、供水厂、公共交通枢纽、航电枢纽、重大水利设施、港口、高速公路、铁路电气化线路等公共基础设施以及周边一定范围的区域和饮用水水源保护区；
（六）射电天文台、卫星测控（导航）站、航空无线电导航台、雷达站等需要电磁环境特殊保护的设施以及周边一定范围的区域；
（七）重要革命纪念地、重要不可移动文物以及周边一定范围的区域；
（八）国家空中交通管理领导机构规定的其他区域。
3.部分无人机飞手要考证：
操控微型、轻型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的人员，无需取得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操控员执照，但应当熟练掌握有关机型操作方法，了解风险警示信息和有关管理制度。操控小型、中型、大型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的人员应当取得相应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操控员执照。
(本报记者 王斌 周晓荷 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