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诚星的黎明总是格外漫长。吕文扬站在他们住所的观景窗前，看着天边那颗较小的恒星"晨辉"缓缓升起，在紫色的大气层中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2176年的这个早晨，距离地球1.7光年的这颗行星已经成为他和段元的新家。
"文扬，快来尝尝这个！"段元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她特有的活力，"我用本地植物改良的面包配方，终于成功了！"
吕文扬转身走向厨房，脚步在低重力环境下显得有些飘忽。三个月了，他还是没能完全适应元诚星0.8G的重力。作为前深空探测宇航员，他更习惯的是太空中的失重状态。
厨房里，段元正兴奋地挥舞着一块泛着淡紫色光泽的面包。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齐肩的黑发随意扎在脑后，脸上沾着面粉，眼睛却亮得像元诚星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你又在做实验了。"吕文扬接过面包，轻轻咬了一口。味道出奇地好，带着一丝陌生的甜味，却意外地令人愉悦。
"怎么样？"段元期待地望着他，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这是她紧张或兴奋时的小习惯。
"很好吃。"吕文扬诚实地回答，然后补充道，"不过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上次你拿回来的'美味果实'让我拉了三天肚子。"
段元做了个鬼脸，"那是意外！而且那次经历帮助我们确认了那种植物含有天然抗生素。"她转身继续捣鼓她的厨艺实验，背影洋溢着吕文扬熟悉的执着。
他望着妻子忙碌的身影，思绪飘回六年前他们在地球宇航局训练中心初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是即将执行火星任务的资深宇航员，她是刚入职的年轻生物学家，负责研究外星环境对地球作物的影响。他们相爱的过程就像两颗行星的轨道逐渐靠近，最终在浩瀚宇宙中找到了彼此。
"今天要去东区考察吗？"吕文扬问道，看着段元收拾她的野外装备。
"嗯，气象站预测未来几天会有沙尘暴，我得赶在那之前采集完样本。"段元将最后一支采样管塞进背包，抬头看了丈夫一眼，"你...要不要一起来？"
吕文扬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自从退役后，他很少离开穹顶城市"新家园"。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太过陌生——紫色的植被，粉色的天空，还有那些会发出奇怪声响的六足生物。作为宇航员，他习惯了从舷窗俯瞰星球的全貌，而不是置身于其中。
"我还是留在家里整理数据吧。"他最终说道，避开了妻子期待的目光。
段元的肩膀微微下垂，但很快又挺直了，"好吧，那我傍晚回来。记得吃午饭，冰箱里有我昨天做的合成肉三明治。"
当气闸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吕文扬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了他偷偷申请的项目文件——《深空探测重启计划：招募有经验宇航员》。屏幕上的表格已经填了大半，只差最后的签名。他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元诚星的人类定居点由十二个相互连接的穹顶组成，每个穹顶内部都模拟了地球环境。吕文扬走在中央公园的人造草坪上，抬头望着透明的穹顶外那两颗太阳。较大的主恒星"元辉"此刻正高悬天空，将整个穹顶染成淡金色。
"吕先生！"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邻居老陈，一位退休的地质学家，"又出来散步？"
"嗯，透透气。"吕文扬简短地回答。
老陈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你看起来心事重重。不适应地面生活？"
吕文扬没有立即回答。老陈曾经是月球基地的工程师，或许能理解他的感受。
"有时候我会梦见太空。"他最终说道，"那种寂静...那种广阔...在地面上永远感受不到。"
老陈点点头，"我懂。但你知道吗？"他指向穹顶外一片摇曳的紫色森林，"那里有整个宇宙独一无二的生态系统。段博士发现的那些微生物可能改变人类对生命的理解。这个星球，就是新的边疆。"
吕文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紫色植被间，他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段元正弯腰采集着什么，动作敏捷而专注。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热情。
傍晚时分，段元带着一身尘土和兴奋回到家。"文扬！你绝对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她甚至没来得及脱下外套就冲到吕文扬面前，从样本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透明容器。
容器里是一株小小的蓝色植物，在昏暗的室内发出微弱的荧光。
"它会发光？"吕文扬凑近观察，惊讶地发现那光芒似乎随着他的靠近而增强。
"不只是这样！"段元的眼睛闪闪发亮，"它对人类情绪有反应！看——"她对着植物哼起一首轻快的曲子，那蓝光立刻变得明亮而活跃；当她做出悲伤的表情时，光芒又渐渐柔和下来。
"这...这怎么可能？"吕文扬接过容器，植物的光芒随着他的触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打招呼。
"我还不确定原理，但初步检测显示它含有某种类似神经递质的物质。"段元兴奋地在房间里踱步，"这可能意味着元诚星的植物进化出了感知其他生命情绪的能力！文扬，这将是生物学上的重大发现！"
看着妻子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吕文扬突然意识到，对她而言，这个陌生的星球充满了无限可能。而他，却一直把自己封闭在对过去的怀念中。
"太棒了。"他真诚地说，伸手将段元拉入怀中，"我为你感到骄傲。"
段元靠在他胸前，轻声说："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爱上这里，就像我爱上它一样。"
吕文扬没有回答，但他的目光落在了尚未关闭的屏幕上——那份深空计划的申请表。他悄悄伸手，按下了删除键。
那天晚上，当双星都沉入地平线下，元诚星的两个月亮升起时，吕文扬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黑暗中偶尔闪过的生物荧光。段元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株小植物的研究笔记。
他轻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然后走到控制台前，新建了一个文件：《元诚星生物情绪互动研究计划—合作者：吕文扬 & 段元》。
或许，他想到，边疆不一定要在遥远的太空。有时，它就在你决定停留的地方，在你爱的人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