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辉
我关掉茶室的日光灯,点亮一铁盒子小蜡灯,妻问有电灯还搞那玩意干嘛?我没多解释。后来我还玩过酒精灯,买过那种充电的小马灯。不干嘛,就是觉得好玩,总以为这种灯比电灯泡有情趣,小小的灯芯,小小的火苗,发出幽微柔和的光,一间茶室好像瞬间就有了安静、幽冥、梦幻的氛围。
她哪里知道,在这个纷繁扰嚷的世界,那点灯火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我想要的正是那种“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的味道。
曾记得儿时每家每户都用煤油灯,带玻璃罩子的,印象中那种灯分大中小三种型号,外观呈流线型,手感光滑,很精致,很有趣的玩意。灯体油壶脚下有个半圆形的把手,稍上点还有个小旋钮,顺时针光大,逆时针光小,跟水龙头开关原理差不多,只是这个是用来调节灯芯的长短。我最喜欢玩那个豆粒大的旋钮,光亮的大小全在我的掌控之中,感觉大神奇了。
那时候蚊子好像特别多,每到傍晚,蚊子就像在群魔乱舞,嗡嗡叫,到处飞,咬起人来厉害得很,一叮一个坨,甚至一个包,痒得要死。晚上睡觉自然少不了蚊帐。那种夏布帐子,制作和质地都比较粗糙,透气性比较差。母亲往往会把一盏煤油灯的用处发挥到极致,上床之前,母亲挽起帐子用蒲扇在床上驱赶蚊子,但总难免会有两三只潜逃,藏在蚊帐内,母亲端盏煤油灯过来寻找蚊子的踪迹,发现一只就将灯罩口就过去,那该死的蚊子来不及叫一声就掉落在了灯罩里,有的被灯焰瞬间烧成了灰烬,发出难闻的焦臭味。睡眼朦胧中,看见母亲跪在床上烧蚊子,我也想试试,大人当然不让,怕我把蚊帐给点着了。
每天放学回到家,我们三兄弟会围坐在一张饭桌上做作业,作业并不多,因贪玩,有时也会拖到晚上再接着做。母亲给我们点上一盏煤油灯,摆在桌子中央,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俨然一个学习小组。弟弟霸道惯了,老是把灯一点点往自己身边移,母亲有时还会破例把光调大点,嘴上却又习惯性地要叨叨几句,说早不抓紧点,搞到这个时候,浪费灯油。
我素喜光明,不喜黑暗,大人调好的亮度我总是不满意,往往等大人一走开,自己又动手把光调大点。这样也好,我的眼睛没有近视,费点灯油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
我家也就那么两盏灯,多数时候厅堂放一盏,两间卧房共用一盏,先睡的人先用。祖母很搞笑,她老喜欢带盏灯走路,蹑手蹑脚从房里移出来,手里举着那盏灯,进厨房,上厕所,有时,啥事没有,就只看看,究竟看什么?谁都搞不清。人上了年纪,似乎手脑配合会有点不协调,那盏灯在她手里老是歪斜着,有时灯油会往外溢出来,我在一旁喊,奶奶,灯歪了,会倒!祖母看着手里的灯,说没有呀,哪里歪了?真拿她没办法。灯罩被火焰烧得乌漆墨黑,擦灯罩时会很麻烦,要将破旧毛巾塞进灯罩内左右搅动,反复多次擦拭,玻璃罩才见清亮。
也有人用煤汽灯,又叫马灯或汽灯,大约是比较有钱的人家。灯买回来,厅堂正中高高挂起,亮起一片雪白的亮光,细听之下好像还有呲呲声响,那玩意光线好,就像现在的电灯泡,照得满屋子通明敞亮,好神气。我羡慕得不得了,想让大人也给买一个回来。父亲说,那东西费油,还贵得很,买不起。往后的日子,我经常会跑到别人家去看汽灯,看怎么亮起来的,油烟子都跑哪去了?终归没整明白那东西究竟是咋回事。
一盏煤油灯,光线微弱而坚定,穿透暗沉的夜,守望着我童年的温馨,为我编织着梦的摇篮。在没有喧嚣,只有星光与虫鸣相伴的夜晚,煤油灯下,便有了家的轮廓和母亲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