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科幻作者的心里,大概都住着一只恐龙。我自然不例外。而与恐龙最美妙的邂逅,发生在阅读迈克尔·克莱顿《失落的世界》时——这是《侏罗纪公园》的续集,一个机缘巧合,我是先看的续集,后看的正传。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在那个下午,读到其中一个章节时,我坐的椅子忽然间化为吉普车,在荒草丛里剧烈颠簸,而在吉普车四周,是无数奔跑跳跃的各型恐龙,虚幻龙、迅猛龙、霸王龙……
正因为如此,当我开始写科幻时,一直想创作一部属于自己的恐龙故事,却迟迟没有动笔。因为我和所有想写恐龙的作者一样,遇到了一个经典问题:你这个作品,跟《侏罗纪公园》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多年。直到2023年初,我才逐渐明白:突破的关键,不在于“如何复活恐龙”,而在于“恐龙为何而来”“它们与这片土地有何关联”,以及“人类如何面对这场跨越亿万年时空的相遇”。
在那之前,我早就了解到,中国是世界上发现并命名恐龙最多的国家,而重庆,不仅是山城、火炉,更是一座“长在恐龙脊背上的城市”。尤其是2015年在云阳县发现的恐龙化石群,延绵18.2公里,从中挖掘并鉴定出普安云阳龙、磨刀溪三峡龙等6种新恐龙,不仅填补了恐龙演化史的关键空白,也让我看到科幻与在地文化结合的可能。
于是,在不断与反复的思考中,《龙脊上的重庆》渐渐成形。
我没有走基因复活的经典路线,而是采用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设定。恐龙并非被人类制造,而是因某种未知的时空机制被“随机投放”至现代重庆。它们为何出现、为何消失、尸体为何蒸发——这些谜团背后,是一个试图通过时空交换逃离灭绝危机的智慧恐龙文明。
书中人物众多,以群像的方式呈现,有的人故事非常完整,有的人则只是零星片段,但都是扎根于重庆这片土地,是你我的身边人:理性却笨拙的古生物学家杨耐、坚韧野性的摩托少女向芸希、江湖气十足的大师兄孙永河、沉稳智慧的黎乃菡、唠叨且命苦的胡子云、技术官僚的典范曹世尧、敏感胆怯的钟扬、叛逆的理论物理学家于灵……他们的命运都与恐龙的降临交织在一起,既是科学的探索者,也是灾难的亲历者。透过他们的眼睛,读者看到的不仅是科幻奇观,更是重庆这座城市的立体面貌——它的山水、方言、火锅和勇气,以及在灾难中迸发的人性光芒。
《侏罗纪公园》及其续作的格局其实很小,所有的剧情,概括起来就一句话:恐龙来了,快跑!而在《龙脊上的重庆》中,我把整个故事放到8.24万平方公里的重庆,让3000万重庆人与恐龙相遇,写他们的震撼、戏谑、恐惧、迷惘、困惑与抗争。没有谁是旁观者,他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参与到故事中,每一个角色都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他们是真正的重庆脊梁。我又在每一章里,以第二人称“你”的方式,讲述重庆之外的人,如何看待恐龙入侵重庆,最终是将这个故事,从“侏罗纪重庆”,升华为“侏罗纪中国”。
如果说《侏罗纪公园》探讨的是“人类越界掌控自然”的伦理困境,那么《龙脊上的重庆》更想追问的是:当另一种文明以远古的姿态闯入现代,我们将如何以科学的理性去应对?
在创作过程中,我不断提醒自己:科幻不是空中楼阁,它必须扎根于真实的土壤。我查阅了大量重庆地区的古生物报告与地质资料,参观了各大博物馆和化石修复中心,也亲手采集形成于亿万斯年之前的化石,同时反复推敲“时空交换三定律”“佛手龙文明”等设定的逻辑,力求在想象与科学之间找到平衡。
《龙脊上的重庆》是我对“恐龙科幻”交出的一份答卷。它不仅是一场恐龙与城市的碰撞,更是一次对土地、历史与文明关系的深度探索。我希望读者在惊心动魄的故事中,不仅能感受到科幻的宏大,也能触摸到重庆这片土地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