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在人类拥有语言之前,是如何传递“危险”信号的?
这个连达尔文都思考过的问题,答案可能藏在鸟类的鸣叫里。
更神奇的是,科学家发现,从澳大利亚灌木丛到北美森林,跨越五千万年进化历程的20多种鸟类,在面对同一个敌人时,竟会发出几乎完全相同的警报声——一声短促、尖锐的急叫。
这个让所有鸟儿闻风丧胆的敌人,正是鸟类世界中最狡猾的“杀手”:巢寄生鸟类,比如我们熟悉的杜鹃(布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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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理解这声警报为何如此特殊,我们必须先走进巢寄生背后残酷的真相。杜鹃这类鸟从不自己筑巢、孵卵或育雏,它们是彻头彻尾的“育儿小偷”。
雌性杜鹃会像间谍一样,悄悄监视着那些辛勤筑巢的小型鸟类。趁着“准父母”不备,它会闪电般飞进巢中,产下一枚自己的蛋,并常常会叼走或推掉一枚原来的蛋,以维持巢内蛋的数量不变。
这仅仅是悲剧的开始,由于长期演化形成的生存优势,杜鹃的幼鸟通常比“宿主”的后代更早破壳。这个一出生就带着“杀戮本能”的小家伙,会用它那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拱起巢中其他的鸟蛋或刚刚孵出的雏鸟,将它们一个个推出巢外,摔死在冰冷的地面上。
就这样,它独占了整个鸟巢,以及毫不知情的“养父母”全部的爱与食物。对于那些被寄生的鸟类而言,这意味着它们整个繁殖季节的辛劳付诸东流,换来的只是替仇人养大了孩子。
这种近乎“灭门”的生存威胁,在鸟类世界里刻下了一道道血海深仇。因此,如何精准识别并驱赶杜鹃,成了许多鸟类能否成功繁衍后代的关键。
也正是在这种极致的生存压力下,一个跨越物种、跨越大陆的“通用警报系统”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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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线索来自澳大利亚,科学家在研究华丽仙鹀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当有杜鹃靠近,这种小鸟就会发出一声特别的警报。更奇特的是,周围其他种类的鸟,比如白眉丛鹀,听到这声警报后,不仅会立刻警觉,甚至会飞过来加入“围攻”的行列,一同驱赶杜鹃。
这个发现引起了研究团队的极大兴趣,他们带着疑问与北美、欧洲和亚洲的同行交流,结果令人震惊:不同大陆的鸟类学家,竟然都在各自的研究对象身上,记录到了几乎相同的、专门针对巢寄生鸟类的叫声。
北美红眼莺在驱赶棕头牛鹂(一种类似杜鹃的巢寄生鸟)时这么叫,瑞典的芦苇莺在对抗杜鹃时也这么叫。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为了彻底搞清楚,一个跨国研究项目正式启动。科学家们整合了全球范围内的野生动物声音数据库和观察记录,最终筛选出了21种会发出这种“防杜鹃警报”的鸟类。
分析它们的亲缘关系后,一个更深层次的谜团浮出水面:这些鸟类中,有些是近亲,共享警报可以理解;但更多的,却是演化关系极远的物种,它们共同的祖先要追溯到五千万年前。这意味着,这声警报几乎不可能是从同一个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
那么,它到底是如何传播和维系的?
研究人员最初假设,这是一种“内部暗号”,目的是召唤同类,集结力量。但实地观察很快推翻了这一点,数据显示,会发出这种警报的鸟类,并非都喜欢“抱团”生活。
相反,一个更清晰的规律是:在杜鹃活动猖獗、巢寄生风险越高的地区,掌握这声警报的鸟种就越多。
答案逐渐清晰:这并非小圈子的“暗号”,而是一套开放的、服务于整个鸟类社群的“公共广播系统”。它的目的不是仅仅保护自己,而是发动一场跨物种的“人民战争”,让所有潜在的受害者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这个公共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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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验证这个大胆的推论,科学家在澳大利亚进行了一系列堪称经典的野外实验。
他们先把一个假杜鹃放到一种叫华丽仙鹬的鸟窝边,结果,仙鹬立刻发出那种特殊的尖叫声,还冲上去攻击假鸟。但换成老鹰模型时,它们叫得完全不一样。这说明,那种特殊的叫声是专门用来报警“杜鹃来了!”的。
更神奇的在后面,研究人员在野外播放这种警报声。不管是澳洲本地鸟叫的,还是远在北美的红眼莺叫的,只要澳洲的鸟儿们一听到,立刻就会警惕地抬头,四处找杜鹃。
反过来也一样,北美的鸟听到澳洲鸟的报警,也马上懂是什么意思。
这下实锤了:这确实是一种全球鸟儿都懂的“通用语”。
但最精彩的发现是关于小鸟怎么学会这套“语言”的,科学家发现,刚出生的雏鸟虽然听不懂也不会说这个警报,但只要它长大后亲眼见过一次别的鸟对杜鹃发出这种叫声,就能立刻学会。
更绝的是,虽然“会说”要后天学,但“听懂”似乎是天生的。就连从没见过杜鹃、也没听过警报的小鸟,第一次听到这声叫,也会立刻紧张起来。
简单说就是:听懂是天生的,会说是后天学的。
这个发现特别重要,它让我们看到了语言最初的样子。就像人类可能也是先本能地懂一些基本声音(比如害怕的尖叫),再慢慢发展出复杂语言一样,鸟儿的这个警报系统,正好展示了从本能到学习的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