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疆域辽阔,社会安定,经济繁荣,文化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绚烂光彩。它兼收并蓄,充满活力,这种风气也渗透到了女性的日常生活中。思想日渐解放的唐代女性,在装扮上尽情挥洒着创造力,其中发式与发饰的讲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发型花样百出,发饰自然也是琳琅满目,盛况空前。虽然种类大体承袭前朝,但大唐的工匠们在造型构思的精巧度、选材用料的考究度上,显然更进一步。玉发饰,以其温润的材质、深厚的寓意和高雅的气质,成为了女子妆台上的挚爱,无声诉说着那个时代的华美。今天,我们就一起走近这些点缀在唐代女子秀发上的玲珑玉作。
青丝如云,玉作为缀:高髻上的玲珑世界
古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头发视若珍宝。“青丝”二字,又与“情丝”谐音,更添一份深长意味。难怪那个时代的女子,如此珍视并精心打理秀发。
唐代女子偏爱梳起各种华丽繁复的高髻。有时真发长度不足,她们便巧妙地用上“义髻”(假发髻)来垫高。高耸的云鬓之间,留出了许多可供装饰的空间,于是玉制的梳背、步摇、发钗、发簪等,便成了点亮秀发的绝佳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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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梳背
梳子本是梳理头发的实用工具,但在大唐最绚烂的盛唐光景里,插梳为饰悄然风行。女子们喜欢在乌亮的发髻间插上梳子,让精美的梳背成为一道别致的风景线。起初可能只在髻前点缀一把,后来风气渐盛,双鬓甚至髻后也常能见到梳影摇曳。到了晚唐,甚至流行起两把梳子上下成对地插戴。诗人元稹笔下“满头行小梳”的女子,王建诗中“玉蝉金雀三层插”、“归来别赐一头梳”的宫女,正是这种风潮的生动写照。梳子材质各异——金、银、玉、象牙皆可,然而考古发现中,玉质的梳背出土特别多。毫无疑问,高髻上点缀温润玉梳,是盛唐女性妆扮中一道独特的雅致风景。
玉步摇
步摇,听这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释名》解释得贴切:“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也。”它斜插在鬓发之间,金玉为骨,缀着五彩珠玉。佩戴的贵女莲步轻移,珠玉便随之轻颤摇曳,步步生姿。这种精工细作的首饰,自汉代起就备受青睐,在唐代贵族女子中依然热度不减。
其形制变化万千,材质也相当考究——玉、金、银、骨、珠佩都可组合运用。钗头多为扁片状的花卉或叶片,上面常饰以镂空或雕刻的花鸟图案,鸳鸯、凤鸟都是熟客。白居易描写杨贵妃“云髻花颜金步摇”的绝世风采,李贺诗中提及采来美玉“琢作步摇”,足见其风靡。出土的实物也印证了这一点,比如“金镶玉步摇”,金钗之上镶玉片并垂下珠玉流苏;又如“蝶形银步摇”,银蝶与垂饰相映成趣,行走间自有一番灵动。
玉发钗
“钗”字古时写作“叉”,取其分叉的象形之意。发钗的材质从贵重的金银美玉,到寻常的铜铁皆有。它常常有一个很有趣的特点——是成对制成的。两股钗图案相同,方向相对,使用时便于左右对称地插戴,不同样式的对钗亦可叠加组合。罗虬诗中“金凤双钗逐步摇”的描述,便点明了这佩戴方式。
发钗也不仅仅是饰物,它还承载着情意的象征。诗句如“两股金钗已相许”,以及《长恨歌》里杨贵妃魂寄玄宗的“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都将钗与情思紧密相连。不过,考古发现揭示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西安等地出土了大量精美的金银发钗,相比之下,纯粹玉质的发钗却并不多见,或许玉在唐代更常用于梳背、步摇簪首等部件,整支的玉钗使用确实不及金银普遍。
玉簪
簪子本是男女通用的束发工具,男子用以固冠,女子则直接用来绾髻或装饰发髻。“女子十五而簪”,标志着少女成年束发。唐代金银铜簪工艺登峰造极,花式繁多,雕镂精巧。
其中一种极其精美的“翠羽簪”,就是用珍禽羽毛装饰的玉簪或金银簪,诞生于唐代。孟浩然诗中提及的“香粘翠羽簪”,写的就是这种奢华饰物。像西安何家村、江苏丁卯桥这样重要的窖藏,都出土过令人惊艳的金银簪,但纯粹的玉簪,与玉钗相似,在出土品中仍属相对珍稀。
玉饰上的大唐气象
唐代玉发饰上的纹饰图案,堪称一个小型的艺术世界。它们题材丰富、姿态鲜活,展现出那个时代自由奔放、兼容并蓄的美学情趣。
灵动鸟兽:
鸿雁、神秘优美的迦陵频伽鸟、成双的鸳鸯、欢快的鹦鹉、翩跹的蜂蝶等,常被刻画于玉饰之上。鸳鸯,这个象征忠贞爱情的精灵,在唐代玉饰中尤为常见。它们双宿双栖的恩爱姿态,寄托着人们对美好姻缘的向往,也让这冰冷的玉石增添了温暖的生活气息。代表祥瑞与权势的龙凤纹样也同样受人推崇(比如下图所示龙形步摇簪簪首)。龟纹、鱼纹等带有吉祥长寿寓意的图案也时常点缀其间。
繁花似锦:
隋唐时期,花卉题材如牡丹、莲花以及蔓延的卷草纹、圆满的团花纹,成为装饰的主旋律。莲花象征圣洁,牡丹代表富贵,它们的形式经过了艺术加工,花瓣饱满丰润,几近圆满。 细密的短阴刻线常用来勾勒花蕊叶脉,点缀边缘,整体风格如同当时蒸蒸日上的国运,洋溢着富足、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海棠、石榴(多子)、桃花、百合等寓意美好的花卉也是常见的装饰元素。
几何为衬:
点线面构成的几何纹样,在早期首饰中曾扮演主角。随着工艺的成熟精进,它们更多退居幕后,成为辅助和衬托的角色,常与主纹饰搭配,起到平衡构图、丰满细节、增强美感的妙用。
唐代玉发饰在纹饰组合上颇具巧思。花丛中雀鸟展翅追逐,几何纹样静静点缀其间,构成一幅幅动静结合的小品画(这在玉梳背的设计上特别明显)。当然,也有许多玉发饰追求简洁之美,通体光素无纹(素面),以温润的玉质本身取胜,如前文提到的某些玉钗。
正是这些设计巧妙的玉发饰,与千变万化的发髻相得益彰,共同塑造了唐代女性雍容大度、活泼开朗、充满自信的时代形象。这种不拘一格、勇于创新的精神,贯穿于玉饰的方方面面。
金玉的结合在唐代玉器中是个新气象,碰撞出独特的富贵典雅气质。例如“金镶玉步摇”,金的光泽与玉的温润相互辉映,构思之妙,工艺之精,令人折服。
纹饰题材亲切动人,充满了生活气息。那些日常可见的花鸟——盛开的海棠、亭亭的荷花、南飞的鸿雁、成双的鸳鸯,被赋予艺术的生命,跃然玉上。如兴庆宫出土的海棠石榴纹玉簪花片,造型写实,情趣盎然,清晰地展现出唐代艺术擅长从身边自然万物中汲取灵感的显著特点。
“唐线”勾勒的灵动:
一种被后世称为“唐线”的独特线刻技法,是唐代玉雕的标志。匠人们运用细如发丝的平行阴线表现衣纹、毛发、枝叶、羽翼的精妙;用细密的网格阴线刻画花蕾、鳞甲等细节。这种线条组织方式,赋予了图案特别的韵律感和生动感。他们在纤薄的片状玉器(如玉梳背)表面施展浅浮雕技艺,让花鸟、人物微微凸起,极具立体感,将唐代薄片玉雕的技艺推向了极致。
当我们细览这些流传至今的唐代玉发饰,结合其纹饰特征和蕴含的艺术匠心,不难看到:
它们多出土于都城长安附近的皇室及高级贵族墓葬。在中下级官吏的墓中,则更多见到骨、角或滑石质的饰品。这清晰地表明,这些雕工繁复、材质精美的玉发饰,主要是社会顶层的专属品,是身份、等级乃至财富的一种无声彰显。玉饰品的使用在唐代等级分明,其尊贵程度甚至在金银之上。人们佩戴它,既为容妆增色,也为展示自身的社会坐标和品味格调。
可以说,透过一枚枚小小的玉发饰——那梳背上的花鸟、步摇上的垂珠、钗环间的温润——我们不仅看到了唐代手工匠人令人叹服的技艺高度,也真切地触摸到了那个国力强盛、文化绚烂、充满生机的大时代脉动。它们便是凝固在唐朝女子青丝云鬓间的风华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