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听到一些人调侃说,自己是不配过节的。手机上的月饼、朋友圈的月亮、电话里的附和,构成了他们对中秋节的新定义。
当中秋藏在国庆长假里,人们总有千个万个理由安排这一天。因为一心等到攒来的假期,怎么也不想被外界束缚,只想它真正属于自己。
但今晚的圆月,偏偏撩拨起一些情绪——儿时和现在、亲人和朋友、读书和工作、婚姻和孩子……似乎月下的诗意与失意不断在拉扯。也许月亮在执意帮人们勾起一些愁绪,以此证明她今天的在场。她大概是想叫那些埋头赶路的人,有一个片刻的停留。
一个人埋头久了,看头顶的夜空会更加明亮;多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地上的六便士也会更加熠熠生辉。我们都希望,六便士在手,月亮也不曾丢。但紧赶慢赶的脚步,有时总难免遇到现实与梦想之间的那道折痕。
面对这道折痕,有人被“不配得感”包裹,有人用自嘲换些抚慰,用一个个直击痛处的“梗”宣泄情绪,有人鼓吹所谓的“经济上行时期的美”,认为自己错过了时代红利。有人说,机会不是我的,舞台不是我的,热闹不是我的,月亮不是我的。这份失意,大概率会是月亮今晚听到最多的倾诉。
尽管想要的不属于自己,却一样可能陷入无谓的内卷。进入职场,被KPI指挥;到了适婚年纪,却不易找对象;等熬成家长,却因“鸡娃”而焦虑。于是,有人高呼,拼搏不是拼命,生存也要生活。
社会激烈变革的同时,社交样态也开始了一场默不作声的调整。一些人慢慢失去了维持亲密关系的热情与耐心,取而代之的是“搭子”“零糖社交”等新型关系。一碗“丝瓜汤”浇灭沟通的欲望,“合伙制”婚姻让传统观念破防,朋友圈的“活人感”变得稀缺。还有人给自己开启了“低能量模式”,以更少的自我消耗来应对经受压力、挑战和不确定性的生活。
当拖着一身风尘走到此刻,遥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终是苦涩地感慨:那不是我的月亮。也有人试图借着月光走出心门:日复一日的庸常,何时才能看到转机?“就这样了”是不是注定的结局,到底有没有人追到过梦?那句治愈了无数人的“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虚幻的童话?
人们总是一边艳羡,一边清醒。斯特里克兰德也好,堂吉诃德也好,约翰·克利斯朵夫也好,在文学构建的平行世界里,或许主人公们可以享有自我实现的无数条路。但倘若脚踩土地、身在局中,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决绝与勇气?
我们不是没有过自己的月亮,年少时也曾踌躇满志,想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然而,现实的阻碍、时间的无情、距离的遥远、缘分的稀薄,让世间一些美好与理想,都如同这天上的月亮,可以遥望,却无法私藏。
很多人都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疲惫、彷徨,却不敢停下。升职加薪是凯旋、事业受挫是溃败、名校光环是冠冕、平凡度日是沉沦……这些认识上的无形枷锁,让多少人在追逐中踩碎了一地月光。
一个人的痛苦正来源于此:曾经对世界有太多的思考和期待,渴望追寻理想,却又不忍剪断羁绊;觉得人生不该如此,却又无法挣脱现实,在撕扯中左右为难。于是有的人索性选择不再期待,对付出不期待回馈,对感情不期待永恒,对生活不期待奇迹。
就像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有的人已不再期待山的那边还有月亮。因为他们觉得月亮从不曾奔向自己,因为攥着六便士的手抓不住月亮。
其实,每个时代都未曾停止过造梦的脚步。当世界经济在低位中艰难地爬升,当我们的国家扬起风帆劈波斩浪,人们通常也要用更大的力量向前开拓,并向内建立,才能等到自己的月亮。
当情绪价值成为一种消费和经济,也提醒了我们,个体的努力、失落、遗憾需要更多地被看见、被理解、被观照。但总有一些肆无忌惮之人,刻意且使劲地冲撞着复杂的心理、脆弱的关系、敏感的神经。而算法有时也像一个“好事之徒”,精准地俘获每一种职业、每一类人群的心思,让『互联网』成为一个巨大的情绪场,放大个体的不幸,也拉远我们同月亮之间的距离。
曾经看到过一场挺火的辩论,大概意思是“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和“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哪个更痛苦?我们无法顺着辩题的思路给出多高明的答案,但有一点:人在追逐月亮的时候,其实已经沐浴着月光,没有谁不是站在月光里。既已为生命之树凝集了光影,那不就是我的月亮吗?又何言悲伤?
正如种子在破土前总要历经黑暗的浸泡,我们所有的焦虑与艰辛,恰是因为我们有所求有所愿,而这才是希望慢慢生根的起点。
我们常以为理想必须实现,价值必须证明,人生必须圆满,但旷野之上,一切皆不被定义,没有预设的路线和终点。面对各式各样的变化和没有太大胜算的困难,你的内心依然能够守住一份信念与坚韧,这就是意义本身,比最后的到达更值得歌颂。
而那些无法磨灭的经历、深入骨髓的记忆、充满不甘的求索,早已同月光一般真切地照亮你我:让你是你,你成为你;让我是我,我成为我。
一轮满月,清辉万里。无论你怎样,我怎样,都是今晚月亮等待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