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晚,雷军走上舞台中央,宣布小米AI眼镜正式发布,定价1999元。
雷军把它称为“面向下一个时代的个人智能设备”。
高热度体现在高销量上。从“24小时1万台”,到“72小时近5万台”。这个速度,太快了。我身边也有朋友当场下了单,小米第一款AI眼镜,怎么也得试试。有人觉得,可能这次,雷军要拿下智能眼镜这个赛道了。
到今天,将近一个月。小米AI眼镜的声量明显小了很多。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在吐槽小米。比如,太大了,不适合小脸。比如边框太厚了,传文件和录像都很耗电。比如,删视频、删照片,居然都必须在手机里操作。还有媒体爆料,小米AI眼镜在抖音的退货率约40%。
可如果在二手平台上搜索“智能眼镜”,会发现各种品牌。滑不到底的二手转卖,让我有了一种隐隐的感觉。
我觉得,出问题的不是小米,而是智能眼镜这条赛道。
什么意思?请看一张图。
是不是觉得很酷,很有科技感?
其实这三款智能眼镜,都是小米的“前辈”。过去十几年里,经常有人说,智能眼镜很快替代手机电脑。可现在都2025年了,我平日里还是没见过几个戴智能眼镜的。手机电脑,依然离不开。
你看,其实智能眼镜一直都是这样的问题。不管多酷、多有科技感,它就是火不了。
小米AI眼镜的出现,只是把智能眼镜的尴尬现状,推给更多人看到。
不久前,我拜访了做智能眼镜的公司,跟研发的同学好好聊了聊,让我多了些思考。
可能在很长时间内,智能眼镜还是很难取代手机。
因为今天的智能眼镜,前方还有“三座大山”。
我们一个个来看。
01
第一座大山:
能量密度——物理学给的“天花板”
第一座大山,来自物理学。它叫:能量密度。
眼镜,本质上是一件“穿戴品”。现在市面上最轻的眼镜,只有几克。镜架非常细,戴着几乎无感。想要戴着舒服,最好不要超过40克。一旦超过,你的鼻梁和耳朵都会“抗议”。
你想想,40克,已经够轻了吧。
可现在,还要往40克的空间里,塞进去电池、芯片、摄像头……最后留给电池的空间剩多少呢?一点点。
这就带来一个致命的问题:续航差。
可能你会想,就不能塞一块体积小电量大的电池吗?
这就要说到“能量密度”这个概念了。
你可以想象一个叫“锂电池”的行李箱,所有人都在用它。能量密度,指它能装多少衣服。
现在,行李箱已经装得很满。可你还想装更多,怎么办呢?
换个箱子?不行。这个行李箱已经是全世界最成熟的电池工艺,根本换不了。
压一压?也不行。本来就塞满了,再硬塞,很可能会撑爆。
你看,电池技术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状况。这不是工程问题,而是物理学问题。
不能换,不能压,只能凑合继续用。顶多改改叠衣服的方式,挤牙膏似的增加一点点续航。
所有的商业模式,最终都要向物理学低头。
物理学的无解,给智能眼镜的续航划出一块“天花板”。这决定了它只能是个小配件,而当不了“主机”。
02
第二座大山:
交互带宽——从键盘到眼球的“效率降维”
第二座大山,来自信息科学。它叫:交互带宽。
怎么理解?
衡量一个计算平台好不好用,主要看两点:负责输入的“输入带宽”,和负责输出的“输出带宽”。
我们先看输入,是怎么一步步“降维”的。
拿电脑来说,键盘、鼠标是输入设备。这是一条“高速公路”,键盘打字准确,鼠标定位精准。
所以,当你要画一张复杂的图纸,写几万字的文章,做一张百万数据的表格,你一定会选电脑。
这不是因为电脑本身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它有键盘、鼠标这样的高精度输入工具。所以PC作为生产力工具,地位无可替代。
再说手机,它的屏幕是它的输入工具。这是一条“水泥马路”,路明显变窄,也没那么平。
其实跟电脑相比,手机的输入效率已经很低了。它至少有两个问题:速度慢和精度差。
两根手指,在窄小的屏幕上戳来戳去,效率和体验感注定不如键盘,这点你一定深有感触。
这就是为什么,你几乎看不到有人用手机写几十万字的小说,也看不到有人用手机画设计图。
所以,手机更适合作为内容消费工具,而不是内容生产工具。
那智能眼镜呢?它的效率比手机还要低。它是“乡间小路”,极窄。
它的输入方式主要靠手势、眼球和语音。但是,这些都存在明显局限。
想象一下,你在办公室戴着智能眼镜工作,一会儿说“帮我写一份邮件,内容是……”,一会儿又“这个图片移动5个像素点……”。你猜旁边同事会不会跑过来打你。
改用手势,你就要不断抬起手臂在空中比划,还要一直保持精准。半小时后,PPT没做完,肩周炎犯了。
用眼球,反而是给眼睛“增压”。既要看,还要当“鼠标”。没多久,就会头昏眼花。
虽然听着酷炫,但精准度不高,实际体验也不太愉快。这决定了智能眼镜很难成为真正的“计算平台”,更不用说“内容生产平台”。
为了弥补不足,有人专门设计了如戒指、手柄这样的辅助工具。是能解决部分问题,但还是不能彻底解决智能眼镜的输入难题。
工具的价值,不取决于外形有多酷,而取决于“交互带宽”有多宽。
所以,现在的技术条件下,智能眼镜更像是“玩具”。本质上,是在脸上戴了一个透明显示器。给你带来的娱乐性,可能远远高于实用性。
至于写文章、画图、剪视频这些活儿,还是交给你的电脑吧。
03
第三座大山:
社会契约——被摄像头“撕裂”的信任
第三座大山,来自社会学。它叫:社会契约。
什么是社会契约?就是我们每个人在社会中不成文的共识和默契。其中一条就是“没经过我的同意,你不能记录我”。
你想想看。当你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一个人时。他大概率会知道你在拍摄。
为什么?因为你有一个明确的动作告诉他:“注意,我要拍摄了”。之后对方有权同意,或者拒绝。
但智能眼镜的摄像头,让“拍摄”这个动作消失了。
如果我戴着智能眼镜走在路上,你能看出来我是在看你,还是在录你,又或是什么都没干?你不知道。
这种不确定性,会催生强烈的不信任感。它撕裂了人与人之间,代表“隐私安全”的社会契约。
在某些场合,这个问题尤为突出。比如。工作场合,你眼睛无意一瞥,很可能就看到桌上的保密文件,白板上的商业计划。戴着智能眼镜进入这些场合,很可能就在无意间拍下了这些信息。这里面的风险,可太大了。
因此,很多地方已经限制员工在工作场合佩戴智能眼镜。就是为了保护机密信息。
比如,健身房或游泳馆这类公共场合,尤其是涉及儿童的场所,智能眼镜也受到严格限制。因为在这些地方,未经允许拍摄他人,尤其是儿童,是绝对不允许的。
万一拍到别人,你可能是无意的。但是,谁能保证每个人都是无意的呢?很难。所以,这些地方通常明令禁止智能眼镜。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谷歌眼镜推出时,有人给佩戴谷歌眼镜的人起了“glasshole(眼镜混蛋)”的绰号。
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技术冒犯了大众。
后来,有人给摄像头加上了LED灯,来告诉别人是否在拍摄。但,效果却没那么理想。只能约束君子,无法防止真正的恶意。
心怀不轨的人,想出无数种方法让LED灯失效。比如,用黑色胶布盖住,或是用颜料涂抹。这样,即使在拍,别人也看不到灯。
所以,如果有人真的想用智能眼镜拍摄而不被发现,他们总能有办法绕过这个技术。这就意味着,很多人会觉得害怕,甚至会要求政府机构的介入。
这种情况,早在无人机领域发生过。无人机刚问世时,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飞。当时有很多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无人机为什么可以在这里飞?”“你飞无人机是要干什么?”……
但是,像大疆这样的无人机制造商出厂就自带电子围栏,从系统层面限制飞行区域。
而智能眼镜的“信任围栏”,在哪里呢?
你看,智能眼镜面临的问题,也是与无人机相似的社会伦理问题。
也许有人不在乎,但如果100个人中有20人在乎,这就不是小问题。
这样一来,你不能戴着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某些场合还必须摘下来。可如果有那么多地方都不能戴,那还带它出门干嘛呢?
技术挑战的是工程,而隐私挑战的是人性。攻克人性,比攻克工程难得多。
04
最后的话
所以,我们回看智能眼镜面临的困境:
物理学的“能量密度”,锁死了续航。
信息科学的“交互带宽”,锁死了效率。
社会学的“社会契约”,锁死了信任。
这三道看似独立的关卡,实则环环相扣,构成了智能眼镜迈向未来的“不可能三角”。
当然,我不是在否定智能眼镜的全部价值。它在很多地方,比如工业领域,就非常有用。例如工厂进行质量检测,戴着智能眼镜能更方便地查看机器参数,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不过,这只能是智能眼镜适用的极少部分场景之一。至少对你我这样的大众来说,它的用处很小很小。
要想成为颠覆手机的下一代计算平台,就必须回答这三个终极问题。
真正的创新,往往不是用蛮力去冲撞物理和人性的高墙。而是要找到那扇小门,三者都允许你通过。
这一回,是小米站了出来,向那扇门发起探索。这很难,而且很可能在短期内看不到结果。
但是,科技的每一次进步,正是由无数次这样“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尝试所推动的。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很钦佩小米这份挑战的勇气。我真诚地祝小米成功。
观点 / 刘润 主笔 / 海盐 编辑 / 歌平 版面 / 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