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灯光惨白,无声地映照着冰冷的仪器表面。徐博士头颅深陷在交叠的手臂中,呼吸轻缓,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才终于伏在实验台上沉沉睡去。一旁展台上,一只身着破烂红色上衣、拖着粗壮长尾的不明生物静卧着,那身红衣如同凝固的血痂。杨博士凝神观察,指尖几乎要触到那冰冷的、覆盖着奇异鳞片的躯体——他感觉自己正试图刺穿一个沉默的宇宙谜题。
突然,那生物的眼睛在暗影中骤然睁开,一道竖立而狭长的幽光射来。未及杨博士反应,它已如一道蓄势已久的暗色巨蟒,猛地撑开血盆大口,腥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直扑他的面门!
“啊——!”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撕碎了实验室的死寂。杨博士瞳孔骤缩,惊骇如冰水灌顶,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直。他猛地侧身,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金属实验台边缘,剧痛激醒了四肢。慌乱中,他的右手在堆满杂物的台面上胡乱抓握,终于攥住一把冰凉——是解剖用的锋利小刀!黑影挟裹着腥风再次压来,杨博士来不及思考,手臂灌注全身之力,迎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狠狠劈斩而下!
“噗嗤——”
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从刀刃传来,如同撕裂了坚韧的湿革。那生物应声断为两截!前半段扑在杨博士脚边,污浊的液体溅上他的裤管,后半段跌落在地。然而,断口处竟无血液喷涌,只有粘稠的黑液缓缓渗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断口处的血肉如同拥有生命般诡异蠕动,无数细微的肉芽疯狂滋长、缠绕、融合。杨博士甚至能看到那残破的红衣碎片被蠕动的组织迅速包裹、吞噬。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断裂的躯体竟已重新弥合!怪物仿佛从未受到重创,只是懒洋洋地伏回展台,断口处只留下一道暗红如蚯蚓般的凸起肉痕,如同一条无声的嘲讽。
这惊魂一幕彻底惊醒了徐博士。他茫然抬头,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刚从遥远的深渊挣扎归来,尚未理解眼前这扭曲的现实。“徐!快!”杨博士的声音嘶哑变形,他猛地一把拽起徐博士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将其扯离地面。徐博士踉跄着,被这股力量裹挟着跌向实验室门口。
“那怪物!它要吃我!我砍断了它……可它……它又活了!活过来了!”杨博士边拖着徐博士在冰冷光滑的走廊里狂奔,边语无伦次地嘶喊。他的解释破碎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从惊悸的心腔里硬挤出来的血滴。
沉重的实验室门被杨博士用肩膀狠狠撞开。迎接他们的并非熟悉的城市气息,而是一股裹挟着焦糊味、绝望哭嚎与混乱脚步的灼热气流。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心头如遭重锤——大街上人群如被无形的鞭子驱赶,毫无方向地疯狂奔逃,尖叫声此起彼伏,织成一片末日降临的声网。
混乱的洪流中,一个蹒跚的身影格外刺目。那“人”浑身上下正燃烧着炽烈的金色火焰,每一步踏下都在滚烫的柏油路上留下焦黑的印记,仿佛一轮行走的小型太阳正逐渐熔化自身。它喉咙里发出非人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呜咽。
“阿辉!阿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哭喊着,不顾一切地冲出奔逃的人流,张开双臂,如扑火的飞蛾般死死抱住那燃烧的躯体。“我的儿啊……要死,妈陪你一起死!”凄厉的哭嚎在灼热的空气中震颤。火焰瞬间舔舐上她的衣服和皮肤,焦糊味弥漫开来,她却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这燃烧的儿子重新按回自己冰冷的骨血里。她的眼泪刚刚涌出眼眶,便在恐怖的高温中瞬间化为白色的蒸汽,徒留两道绝望的泪痕刻在焦黑的脸颊上。
这惨烈的一幕并非孤例。更多周身燃烧的“太阳人”正从街巷的阴影里、从撞毁的车辆后、从惊恐四散的人群缝隙中跌撞而出。每一个燃烧的身影周围,几乎都上演着相似的生离死别:有年轻的妻子扑向化为火炬的丈夫,有父亲试图将燃烧的孩子搂入怀中,有兄弟嘶吼着并肩跪倒在烈焰里……悲恸的哭喊、肉体燃烧的噼啪声、绝望的呼唤,混杂着人群奔逃的喧嚣,共同构成了这熔炉地狱的宏大合唱。世界仿佛被投入了末日的熔炉,空气灼热扭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焚烧的灰烬。
两位博士被这人间炼狱的景象所震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奋力推开阻挡的人群,在混乱中艰难穿行。汗水浸透衣衫,又被滚烫的空气瞬间蒸干,留下盐渍紧贴在皮肤上。
一辆轿车如同失控的钢铁野兽,轰鸣着从他们身旁擦过,飞驰而去。杨博士瞥见车轮碾过路边一个蹒跚靠近的“太阳人”,那燃烧的身躯被撞得四分五裂,火星四溅,却并未附着到车身上——这些“太阳人”似乎无法触碰金属的车体!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在心头燃起,立刻又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他想起自己那本蒙尘的驾照,想起在空旷训练场上熄火无数次的窘迫……此刻,这唯一的逃生工具就在眼前,他却无法驾驭!绝望与懊悔如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只能咬紧牙关,将沉重的双腿一次次抬起、落下,在灼热的死亡之路上继续狂奔。
就在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双腿灌满铅块之时,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身侧骤然响起!一辆熟悉的银灰色轿车以一个惊险的甩尾,急刹在他们面前,橡胶轮胎在滚烫的地面留下两道焦黑的印记。车窗急速摇下,露出同事邱博士那张布满汗水与烟灰的脸,平日里梳理整齐的头发此刻凌乱地贴在额角,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快!上车!”邱博士的吼声嘶哑却穿透了周围的喧嚣,如同溺水者头顶骤然垂下的绳索。
杨博士和徐博士如蒙大赦,用尽最后的气力扑向那扇敞开的车门。徐博士几乎是滚爬着跌入后座。杨博士紧随其后,半个身子刚探入车内,手还死死抓着冰冷的车门框。车门尚未关严,邱博士已猛踩油门!引擎发出狂怒的咆哮,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猛蹿,强大的惯性狠狠地将杨博士掼进座椅深处,车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被气流猛地带上。
车外,烈焰焚身的人影、绝望相拥的轮廓、奔逃的惊恐面孔……连同那片燃烧的天空,瞬间被疾驰的车轮抛向后方,迅速模糊、缩小,最终被升腾的浓烟与火光吞噬。车内,只有引擎的嘶吼、三人粗重混乱的喘息,以及挡风玻璃外,那条在无尽火焰与废墟中不断延伸、通往未知的焦灼之路。前窗玻璃上,映着邱博士紧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暴起,如同抓住这摇摇欲坠的世界里最后一根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