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者：
小岛秀夫——监督
——先前的采访中，我们问过一些关于《潜龙谍影》的基本问题。今天，希望能再深入一些。
小岛秀夫：好啊，请您尽情提问。我会努力回答。
——10年前，Metal Gear初代登陆MSX平台。之后，您接连推出《掠夺者》和《宇宙骑警》两部作品，如今为何要回归Metal Gear系列？我一直以为您会继续深耕《宇宙骑警》这类冒险游戏。
小岛秀夫：我个人很喜欢Metal Gear这个系列。但当时MSX的硬件机能很弱，很多想法都没能实现。由于这些限制，我不得不从最初的策划案中砍去大量内容。每次和程序员开会，都听到对方说，“这个做不了，那个做不了。”等到该筹备新项目的时候，我听到索尼新主机PlayStation的传言，据说这台新主机渲染多边形的能力令人惊叹，连实际硬件规格都流出了。此时我意识到，这台机器没准能让我实现自己最初对Metal Gear的完整设想，由此而生的游戏便是《潜龙谍影》。
——这算是一部重制作品吗？
小岛秀夫：不，不是重制版，更像是一部“完全版”，一部充分利用现代硬件的Metal Gear。尽管故事层面算是续作，但前作中奠定Metal Gear独特感觉的道具和武器都会回归。我们会在此之上更进一步。现代硬件赋予我们极大的发挥空间来尝试新点子，许多事情之前根本不可能实现，因此我认为更应当视本作为一款新游戏。
——一款只能以今日的高规格硬件呈现的“完美版”Metal Gear。
小岛秀夫：是的。但实际玩起来，会产生一种与Metal Gear初代截然不同的感觉。当然，本作仍然延续了之前系列作品的基本元素。我们加入不少Metal Gear初代玩家会喜欢的内容，希望带给他们一些惊喜。请放心，这并非一部想趁着多边形大行其道趁势捞一笔的廉价续作。（笑）如今我可以满怀信心地宣告，本作在玩法层面充分运用3D的优势，我很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个方向。
——不得不说，第一次看到《潜龙谍影》时，让我联想到PlayStation上另一款大热的恐怖游戏。（笑）
小岛秀夫：是的，我懂。视觉层面或许有一些相似之处。但作为一款游戏，《潜龙谍影》自有属于自己的恐怖之处。《生化危机》是血浆式恐怖片的风格，令人畏惧之处在于一拥而上的丧尸。但在《潜龙谍影》中，玩家的紧张感来自迂回作战，时刻担心被敌人发现……我认为，相比《生化危机》而言，这种恐惧的本质或许更接近《钟楼2》。
视觉之后，我想要制造的第二种紧张感便是音效。其实过去玩恐怖游戏时，最大的恐怖感总是来自音效。举例而言，突然听到落叶在脚下碎裂的声音，却又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这种瘆人的感觉无出其右。（笑）你能做的只有东躲西藏。我希望在《潜龙谍影》中描绘出这种恐怖感和紧张感。
——听起来很像人们在战争中感受到的恐惧。
小岛秀夫：是的，可以说我正是希望以一种写实的方式展示战争的恐怖。当然，如果做过头，也会让游戏失去乐趣。因此仍然要像好莱坞电影一样，保留娱乐的一面。作为游戏必须有趣，通过有趣的世界观要让玩家沉浸其中，通关后则要让人有所回味和思考。
——正是如此。
小岛秀夫：然而，我并不希望《潜龙谍影》变成一款按部就班完成任务清单的线性游戏。我希望玩家能代入主角🎭️的视角。如果玩家通关后能理解固蛇为何战斗，他的感受和想法，这将是我最大的成就。
——如果能将所有这些元素都塞进去，容量恐怕会不够用吧？（笑）
小岛秀夫：说到这点，如今仍然存在容量问题，真是不可思议。（笑）即便从MSX大幅进化到PlayStation，这个问题依然存在。
——对我们这些满心激动等待本作面世的玩家而言，“Metal Gear以3D之姿回归！”算是个准确的说法吗？
小岛秀夫：是的。基本操控方式并未改变。UI设计也仍然基于俯视视角。但是在《潜龙谍影》中，你可以随时按下一个键切换成第一人称视角，随意观看。
——这是您在MSX时代就有的点子吗？
小岛秀夫：是的，但显然当时完全无法实现。（笑）
——如今在PlayStation上终于可以做到。这样一想，转向3D还真是个极其自然的过渡。
小岛秀夫：是的，我也这么认为。然而制作过程可远远谈不上一帆风顺。（笑）
——方便谈谈开发过程中遇到的挑战吗？
小岛秀夫：我把3D想得太简单了。（笑）本作并非一款完全意义上的3D游戏，真正做到这一点的是《超级马力欧64》，但所有人都告诉我不可能在这个平台上实现。当时我对制作一款3D游戏的难度一无所知。（笑）项目开始后，才意识到2D游戏中简单直接的设计，在3D游戏中并不可行。
——例如？
小岛秀夫：眼下让我最为头疼的是关卡设计。我希望场景看起来更写实一些，细节更多，例如桌子要有四条腿，房间里的柱子要有一定宽度。这些东西都很让我烦恼。
——喔，真是非常细致。不能在绘图纸上把一切都清清楚楚画出来吗。
小岛秀夫：当然可以。不过实际上，我们会用乐高来拼出建筑和基地的模型。
——就像小孩子一样。
小岛秀夫：对吧？（笑）之所以要费力拼出关卡场景，是因为3D建模能呈现2D视角下很难看到的部分。刚才我谈到过第一人称视角，玩家可以随时切换成固蛇的视角观察身边的一切。上手尝试时，我发现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例如你本该能看到一扇门，但会被柱子挡住。为发现这些问题，我们会用乐高构建关卡，再用一个微型镜头在其中观察。
——2D和3D模型之间存在很大差别吗？
小岛秀夫：是的。我自己一开始也不相信。我在绘图纸上画出来的2D场景，最后几乎都不能用。（笑）
——喔，真想不到。3D完全是另一种东西。
小岛秀夫：非常痛苦，真是让开发者头大如斗。（笑）
——开发《潜龙谍影》时还面临什么挑战？
小岛秀夫：我也非常担心过场影片的效果。为保证游戏效果，我觉得自己必须加入无法跳过的过场影片。《潜龙谍影》的故事极其复杂，因此过场影片必不可少。但我很想避免的情况，是几个角色傻呆呆聊上四五分钟那种烦人的场面。
——对动作游戏而言，这类场面很破坏节奏。
小岛秀夫：《宇宙骑警》中，这类过场影片有两个功能，构建角色，同时补充背景设定，让游戏的细节丰富度达到电影或小说的水准。
——毋庸置疑，《宇宙骑警》设定的细致程度在电子游戏行业中极为罕见。您甚至单独做出一张“资料库”光盘。
小岛秀夫：开发《潜龙谍影》时，我也希望能尽量向电影靠齐。我的意思是，打造出一个细节丰富、设定完善的世界观，让多边形角色“表演”，还要完成布光。
——原来如此。听起来绝对是一个小岛秀夫的项目。（笑）故事是怎样的？通关《掠夺者》和《宇宙骑警》之后，我总有许多东西可以回味和思考。《潜龙谍影》也是如此吗？
小岛秀夫：打通《潜龙谍影》后，我希望你能感到，“啊……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我的目标。从这层意义上看，这也是一种近似于观影和阅读的体验。
——我感觉您许多作品中的主角🎭️都是被命运作弄之人，但也都一路坚持到了最后……
小岛秀夫：我自己也是如此，但作为人类的一员，我们都在前行的同时将自己的人性扛在肩上。此前的游戏角色并没有多少深度，对吧？总是完 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5208095889948681美的天使和英雄。围绕这类角色构建的故事，在我看来多少有一点虚假。
——此外还有角色扮演游戏和其中的失忆主角🎭️。（笑）
小岛秀夫：是的。但我更希望给这些游戏角色一个真正进行“表演”的机会。为实现这一点，必须充分展示他们此前的生活细节，包括他们的朋友，以及成长的环境等等。
——就像是为每个角色的一生都写一份细致的设定。
小岛秀夫：没错。当然迄今为止，我可能做过头了，写了太多背景设定。（笑）
——不出所料。（笑）
小岛秀夫：我为这些角色撰写的背景设定，会覆盖他们自出生起直至当下的全部人生，但大概只有1/3能进入游戏成品。（笑）这种工作方式或许有点随意或蠢笨，但很适合我。（笑）
——您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小岛秀夫：尽管项目进度滞后，但科乐美日本的所有人痴迷于《马力欧卡丁车64》。休息时，每个人都会冲过去抢手柄，排队等待的人会拿起一个世嘉土星手柄，做“假想训练”，一边等待，一边看着屏幕模仿动作。
